風風來
這天下午的天氣依舊熱得不行。雜貨店裡那些原來可愛的糖果,拆開來,糖果紙和糖果緊緊黏在一起,拉出千絲,像可恨的蜘蛛織成粘稠的網纏住了美麗的蝴蝶。天上如棉花糖般的朵朵白雲,在高溫下沒有絲毫融成糖漿的徵兆,依舊蓬鬆甜美。
“風風來,一鐳給你買旺來。風風來,一鐳給你買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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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在阿嬤家的走廊前騎著小木馬,嘴裡唸唸有詞。那是一句古老又神秘的咒語,可以呼喚風起。阿嬤說,這個咒語可以叫喚風的主人,請祂把風送到叫喚祂的人那裡。此時,小女孩正在學著用她生澀的福建話把咒語說得標準;她想要親身叫喚風的主人,請祂把風送來。
“風風來,一鐳給你買旺來。風風來,一鐳給你買旺來。”
“風風來,一鐳給你買旺來。風風來,一鐳給你買旺來。”
風風來,風風來。阿嬤說,只要你誠心地呼喚風的主人,他就會把風送來。於是,風風來,風風來,風風來,風風來……女孩閉上雙眼,誠心誠意地喚起了風。風的主人,你聽見我嗎?你聽見的話,就把風送過來吧!風的主人彷彿真的聽見了女孩的叫喚,樹林那頭悄悄起了沙沙的聲響;輕輕地,一聲疊著一聲;小小地,一層疊上一層。樹林裡的精靈們聽到動靜,紛紛從隱藏處探出身來,不一會兒,樹林裡都聚滿了美麗可愛的小精靈。噢,是風!風它來了!
小女孩的阿嬤葉秀蘭,是馬來西亞檳城土生土長的福建人。她在年少時,曾有過一段,與兄弟姐妹輪流幫阿公阿嬤在大馬路邊賣鳳梨的經歷;那段傳授於孫女的“風風來”,就是她在那時候從阿嬤那裡學會的,古老的,呼喚風起的咒語。
“碧鳳啊,你長大以後要做什麼工作啊?”那天午後,阿嬤和女孩一起坐在屋子門口的小臺階上,等待風的造訪。
碧鳳搖了搖頭。不知道。工作這個詞,對當時年僅5歲的小碧鳳來說,實在太遙遠了。
“不如……你當個空中小姐怎麼樣?”阿嬤摸了摸碧鳳的頭,眼睛裡溫柔似水。
“空中小姐是什麼?”小碧鳳疑惑地看著阿嬤。“是住在空中的小姐嗎?”
阿嬤聽著女孩的發問,呵呵地笑出了聲。不是。她引著小碧鳳抬頭望天,正好一架飛機在觸手不及的雲的那頭飛過。你看,空中小姐就在裡面。
女孩仰頭看天空中那架穿過棉花糖般的雲的飛機,嘴巴開得大大的。
“空中小姐每天都去旅行的嗎?”
對啊。
“那我長大後也要跟空中小姐一樣,坐飛機去很多很多的地方!”
那你要好好讀書,長大以後就可以坐飛機出國了。
嗯!碧鳳坐在小木馬上,用力點頭。熱帶的暖風迎面徐徐吹來,吹亂她一頭秀麗的長髮。
不存在的風的主人
“一碗叻沙,旺來大蔥不要。”從碧鳳記事以來,母親麗敏每一次點叻沙總會囑咐小販不要放旺來大蔥。母親從不吃旺來,但她偶爾吃大蔥。碧鳳問過母親,為什麼從來不吃旺來,母親說,旺來咬舌。旺來咬舌嗎?碧鳳曾揹著母親偷偷吃過旺來,她只覺得旺來酸酸甜甜的,並沒有母親說的咬舌。
風,熱帶的風在炎熱的午後吹起,吹在身上,帶有一絲灼燙。
“媽媽,阿嬤很厲害的,她教我一個咒語,可以把風請來喔。你會嗎?”回家的路上,麗敏駕的車,迎著黃昏刺眼的光,在繁忙的下班車群中緩緩前行。碧鳳像往常一樣,興奮地向她述說著她一整天當中遇到的趣聞趣事。
什麼咒語?麗敏挑了下眉,她還真沒聽說過阿媽會什麼咒語。
“就是那個啊!風風來,一鐳給你買旺來。然後風就吹來了。”碧鳳邊說邊比劃風吹來的樣子。“媽媽你不會吧!”
我怎麼可能不會。麗敏轉頭看右邊馬路的車,假裝不在意地說。
媽媽騙人!阿嬤說她沒有教過別人的,只有我會!
麗敏又挑了下眉,轉頭看女兒得意的小臉。哼,那算什麼。風不用咒語也會自己來的。阿嬤騙你的你也信。你怎麼這樣也相信呢?笨笨的。
你才笨笨的!媽媽笨笨的!碧鳳老羞成怒。
麗敏看著女兒氣鼓鼓的模樣,笑出了聲。傻瓜,我笨笨的話能一個人把你養這麼大?
飛機
“媽媽你看!飛機!”小碧鳳興奮地指向天空那架老鷹般的鐵鳥。
看到啦。麗敏抱著小碧鳳,也抬頭看天。
“媽媽,我長大後要坐飛機去很多很多地方遊玩!”小碧鳳興高采烈地說,眼睛裡閃閃發光。
好啊,那你坐飛機要不要帶媽媽一起去?
要!
你要說話算話喔,沒有做到就是小豬。
我一定做到!拉勾!
旺來
風,輕輕的風把旺來濃烈的甜味吹散到街的對頭。
女孩趴在車窗前,看對街水果攤的攤販削旺來,越看越入神。那個攤販一手拿旺來,一手拿大菜刀,利落地將旺來的頭尾砍掉,然後削皮、去眼,最後用保鮮膜把呈螺旋狀的旺來包好,擺放在攤位上;一系列動作如行雲流水,沒有絲毫停滯。
“那個老闆練了好久啊。他一定練得很辛苦。”女孩看著攤販削了很多顆旺來之後說道。
麗敏聞聲從文書工作中抬起頭來,順著女孩的眼神看見不遠處仍在專注削旺來的攤販。你怎麼知道他一定練得很辛苦呢?麗敏笑著問。
“一定的啊!我練鋼琴也是這樣辛苦的。手會酸,彈不好還會被老師罵。他小時候一定也經常被爸爸媽媽罵,現在才會這麼厲害。”
“媽媽,你有沒有什麼怎樣努力都做不好的事情啊?”女孩問道。她坐在副駕駛座上,側身看母親,但黃昏的陽光實在強烈,女孩很努力很努力地睜開雙眼,卻怎樣也看不清母親的容顏。
車外的天上,一大片的烏鴉頻繁地飛來飛去,烏壓壓的,像城市大馬路上行人川流不息的樣子。在一大群烏鴉中,母烏鴉吼著嗓門到處尋找丈夫,孩子他爸!快跟我回巢裡去啦!孩子等急了該哭了!公烏鴉聽見老婆的呼喊馬上回應道,知道啦!孩子他媽!我們飛吧!
女孩望著母親,還在試著看清她的臉。車外不斷傳來的烏鴉的啞啞聲,不只讓人的耳朵聽不真切,連帶著視覺也受到了影響。她仔細地看著母親的臉,認真地找她的眼睛。這時母親說話了,她說得很輕,像蒲公英輕輕地飄在風的懷抱裡。
我怎麼努力都做不到的,就是一個你阿嬤看我的正眼。
風風來
有些地方,風忘記了造訪。
碧鳳知道,母親和阿嬤的關係並不親密。母親的童年並沒有獲得足夠的母愛;阿嬤生了好幾胎以後才學會怎麼做個真正的母親。阿嬤把她養育了多胎以後的經驗萃取出來,最後只灌溉在了最小的兩三個孩子身上;母親分到的花露並不多。
或許是因為這樣吧,母親才會看起來那麼孤獨。
風的主人
小時候,女孩總是好奇風的主人住在哪,卻始終得不到答案。如今她坐上了飛機,終於知道了。
風的主人住在雲的上方,飛機經常來回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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