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幾乎每天讀一小段宮部美幸的超長篇《模仿犯》,一百多萬字,目前已經讀了60萬字左右,專門幫村上春樹翻譯的賴明珠說過,這部小說花了5年書寫,你不能3天內就讀完。所以,我讀了超過一個月,不捨得太快翻畢。
其中一位成長得比較駑鈍的主角高井和明,在死亡車禍前刻突然想起和童年玩伴浩美的往日點點滴滴時,心裡湧起回憶陣陣,不自禁覺得每一顆星星都明亮,回憶就像銀河上的點點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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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得很揪心,整個日本社會的畸形發展,許多人性上的暗算,許多人犯了錯卻能靠花言巧語逃過懲罰,越文明就越危機重重。
就像寧靜的海面訓練不出傑出的水手,我們在越暗黑處,就激生出越澎湃的勇氣。我們漸漸也必須知道我們目前生存的場所,不一定都是永遠風平浪靜的。我最近被一篇科幻小說家艾西莫夫的專訪感動,文章中敘述成名後的艾西莫夫仍然熱衷於寫作,甚至在旅館租了一間房,每天早上10點到晚上8點專門寫作,房內有一扇窗,打開後只能看見磚牆,看不見公園看不見地鐵也看不見任何路人與車輛,房內放了6臺打字機,每一臺顏色都不同,每一臺寫的內容都不同,當靈感卡住了,就換另一臺打字機繼續創作,他經常同時寫5個故事,最多時9個。
讀到這裡,我全身雞皮疙瘩,彷彿有一股神諭在悄悄啟示,也像耳語般在傳遞消息給我,只有我一個人聽見而已,像是在安撫我漸漸焦躁的心,也試圖在說服我說要繼續相信文字散發的力量,無論那些文字最終成為一篇散文、一部數萬字的小說、一頁詩,還是一本拯救靈魂的電影劇本。如果你還是對文字存有搖擺的懷疑,不如轉頭看看一生寫出超過500本著作的艾西莫夫,他在科幻小說中寫下的機器人三大定律,目前還常在各種科幻電影中被引用呢。
我熱愛文字,猶記得19歲那年困守在家鄉農藥店打工的時期,生活是一整片的暗灰色,該出國唸書的朋友都像約好四散的鳥兒努力飛出牢籠,而我自己因為計算錯誤,必須延後一年才出國,那時候大方豪爽的小舅舅收留了我,在那間充溢各種農藥與化肥的店面內打雜,認藥名、搬50公斤的肥料、清理貨倉、跑銀行進支票,有時候提早騎著摩托到店,趁舅舅和舅母還沒來打開鐵卷門,一個人跑去隔壁巷子的廣州雲吞麵吃早餐,那是我少年時期認證小鎮上最好吃的雲吞麵,麵條彈口,叉燒夠味,老闆通常面無表情像極了古裝電影裡的冷麵捕快,甩麵條時架勢十足,點餐時省話不囉嗦,很像在龍門客棧吃一頓飯,隨時都預備了突如其來的天外飛劍。
那是一段許多同齡朋友都離開後的小鎮生活,格外的寂寞時時侵襲年少的心靈,身心都忍受不住內心的騷動時,就趁放工後天色未暗的傍晚6點,獨自一人穿好跑步鞋從新村家裡出發,往甘榜小河方向跑去,沿路經過鎮上的國中,許多同齡的漂亮女孩都曾經在這裡就讀;之後會穿越一片樹齡頗高的橡膠林,然後銜接上油棕園,20分鐘可以跑到小河邊,那時候南北大道高速公路經過我們小鎮的位置就在河邊趕工興建,有時會和幾位當時認識的跑友從坡道爬上高速公路,在路面上鳥瞰下端的舊路風景,通常心裡原本鬱悶的繩結會緩緩打開,心裡忿忿不平為什麼只有我一人逗留在這裡的想法,也稍微獲得一些稀釋作用,開始會想說,或許每個安排都冥冥中有它的用意吧。
別堆積心裡的壓力
遺傳自母親,特別柔軟的心靈常常會胡思亂想,從19歲到現在,慢慢有了一點長進,曉得如何轉化心情又如何稀釋掉心裡頭過重的哀慼。就像《模仿犯》裡頭有一位堅毅的老先生有馬義男,在天真活潑的外孫女慘遭意外之後,還必須和殘忍的兇手周旋,有一次在露天公園和同樣揹負悲傷命運的少年真一坐在一起時,望著透明的垃圾回收欄,裡頭有各類垃圾,老先生為了開導內心糾結一直認為自己害死全家人的少年真一,他說的大概是這樣的一段話:“人的腦袋就像眼前的垃圾箱,各種丟棄的內容物都有,就像腦袋內的煩惱,你能夠一樣一樣抽出來,但你不能夠繼續使用啊,都是應該丟棄的東西了。”
我後來在疫情嚴峻 ,心裡壓力特別深重的時刻常常會想起有馬義男這段話,對啊,心裡的壓力也像應該被回收的垃圾偶爾被傾吐出來沒關係,但不要讓壓力垃圾一直堆積在面前或心口,別折磨自己,世上所有發生的事都有因緣和合的痕跡,萬事都執著在短促時間點上獲得解決,是強求。
去年8月,當初收留我在小鎮農藥店的小舅舅在遠方腎衰竭過世了,享年59,走得太早也太急,高潮起伏的人生被按下了停止鍵。當年那位總是招呼五湖四海顧客朋友,很吃得開,大笑時一副彌勒佛模樣的小舅舅,那位時不時趁出差時帶我四處增廣見識,吃香喝辣毫不手軟的小舅舅,在某個物資並不優越的城鎮,結束了他燦爛發光的人生。我問母親,想不想念這位從小就出類拔萃的小弟弟啊,母親說特別想念,幾位姐姐都想念他。
每次想起19歲那段滯留在家鄉的鬱悶青春,小舅舅寬容的庇護是那段日子內最窩心的回憶,駑鈍的我私心相信,小舅舅也成了某顆星星,高掛在天際間,默默照亮他心愛的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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