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麗珠／社尾萬山萬象

這個10月，與夥伴用了近一年時間，終於完成“社尾萬山萬象”社區記錄計劃。社尾在2004年被推平前，是檳城人重要的生活採購中心，許多人在這裡烙印了深刻的味覺、慶典、時節和成長的生命印記。

上個世紀，社尾萬山是檳城，乃至於北馬主要批發市場。威省和吉隆坡的貨物會集中運輸到這裡，再發散到全馬各地及泰國。隨著時間推移，檳城人口漸長及需求增多，各處冒現超市霸市，這百年市場逐年失去地位。除了源源不絕的蔬菜肉類和乾貨，這裡24小時運行的小攤和食肆的道地味，吃進了街坊的肚皮心肝，是人們最難忘的部分。巴剎拆遷後，商家食客一同解散。

老社尾孕育許多老商號，譜寫一篇篇創業發家史。萬山拆除後，一些商家避開發展神手，另謀他處營業，更多是集中搬到五條路珍珠大廈，繼續社尾人的買賣生命。社尾舊址經過復興，2019年轉型為全馬第一個城市考古公園。裡頭的公共空間、休閒公園，以及由港仔墘運河輾轉成“大溝渠”，再變身魚池的所在，是老城裡意義特別的新貌。

當喬治市世界遺產機構把社區記錄計劃交託，未開工前，自己的記憶先湧上來。90年代去過社尾萬山經濟飯檔午餐，就一次。飯檔周邊籠罩著溝渠異味，飯吃一半，兩隻蒼蠅往眼前的美碌冰跳水，在猶豫該離開還是去理論，同事老神在在繼續狼吞。當時就明白了，這是社尾特色，愛它的人也會愛它的氣味。

記錄計劃中採訪了數十人，從寫作人、地方史研究者、老店主人、舊鄰里、曾經的商販、畫家到街坊，大家講述這座消逝的生活現場，會泛淚，會激動，更會開心。

最有感的是，看考古隊在大溝修復工程中挖掘出的社尾舊物。大隊用了9個月，天天在溝裡泡，挖出了魚骨和貝殼等動物殘骸、各年代的玻璃汽水瓶、碗碟碎片、社尾萬山同業公會皮章、戒指、銅鐘、手機等等，出土物完全是老社尾生活面貌的縮影。隊員某日在清洗挖掘出來的湯匙時，街坊上前相認舊物，笑說這些湯匙很可能就是當年她在父親食攤工作時，每次被責罵就洩憤拋進溝裡的證物。

那些說“回憶是有毒”的人，他們只想變成擁有7秒鐘記憶的金魚。事實上，許多人一直想擁有或擺脫不開長久的記憶，就算是傷痛的部分。社尾萬山留給人們的五感記憶，是他們走到何處都不會忘卻的歷程。閩南歌詞寫得很好的乙狼，堅持本土唱作的榮木（Culture Shot樂團主將），都是社尾的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