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花綻放的時間有多長?是否短暫猶如你我相遇相知到離別?
雨樹挺拔參天,依舊;風鈴木花盛開,樹上粉色繽紛已不如當年;曾經迴盪我們青澀年華歡愁的小木屋消逝了,兩棟白色鋼骨水泥建築物矗立我眼前,多少有點失落。歲月流逝,物換星移本是最自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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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年前,我回到燕子城,我們緣聚緣散的地方,我卻沒機會告訴你了。
燕子城小木屋是你我故事的開始。
我甫踏出象牙塔,肩負育人使命,被委派來這氣候乾燥,據說很多燕子的小城。人地生疏,夜裡孤單落寞,常常讓自己墜入黑暗洞穴。半年後,你來了,小木屋前風鈴木花正開滿樹,一片粉紅花海,耀眼醉人。我帶領著體態豐腴,笑盈盈的你來到小木屋,告訴你,這就是我們居住的教師宿舍。你二話不說,就把行李一股腦兒搬入一間房,又一屁股坐上床,然後對著我笑呵呵,不錯不錯。你的反應讓我驚訝,這麼簡陋的小木屋,你似乎很滿足,殊不知我第一次踏進這小木屋時悲傷落淚的情緒。
你的出現,小木屋開始有了笑聲。夜裡,我也不再躲入黑洞,喜歡和你促膝長談,都是華文教育傳承者,話題特別多。你愛笑,我則不然。你喜歡逗我,喜歡看我哭笑不得模樣。無可否認,你樂天派個性,確實改變我許多,我的日子不再那麼多的愁雲慘霧。人生苦短,笑也一天,哭也一天,何不就開開心心過日子。你總是以網絡名言勸我。
小木屋後有棵雨樹,經年枝繁葉茂,每每風吹雨落,呼嘯聲如濤,一陣陣,一波波,彷彿吞噬小木屋。我們躲在屋內,不停祈禱雨歇,一顆心被風雨怒吼聲吊在半空,你說,別害怕,沒事沒事……有你在身邊,我感覺萬事安心。
我們的衛生間設立在小木屋外,就在雨樹旁。曾經一次沐浴,我看到出水口一雙眼睛,驚慌失措披衣衝出,一個男人身影從衛生間後面匆匆閃過,消失於雨樹間。那天起,你成了我的守護者,經常陪我出入。我沐浴時,你更守在雨樹旁,監視周圍風吹草動;夜裡上衛生間你一樣陪伴在側,雨天就為我撐傘,不讓我淋溼頭髮。我萬般幸運,在這陌生的城市與你相遇。
我們從此斷了音訊
放學回到小木屋,我們齊心弄羹湯,準備晚餐。我祖籍福州,沒吃過麵粉糕,且好奇麵粉糕為何不是糕。你特地步行到菜市場選購材料,親自下廚讓我品嚐。我幫你搓捏麵糰,你告訴我麵糰必須多次用力高處拋下,吃起來才有嚼勁。搓捏拋下,再搓捏拋下,歡笑聲散播四周。那天,我第一次吃到江魚仔湯味十足的麵粉糕。
從小木屋沿著一條柏油小路,我來到我們共事的中華國民型中學。學校多了一排兩層校舍,我們共桌的辦公室依舊。兩排面對面辦公桌,往事歷歷浮現。曾經為了辦活動,我們留宿在這裡。沒有床,就一張椅子和桌子,我們伏案而睡,半夜還得輪流視察學生狀況。輪到我值勤時,你不放心,硬撐開惺忪雙眼陪著我巡視一間又一間課室,然後累得伏案呼呼大睡。
學校小,屬於半日制上課,我們喜歡放學後留在辦公室備課批卷。當下,你總是開著唱機,播放時下流行歌曲,時而搖擺著身體,隨著歌手唱;時而以手掌託著下巴看我嚴肅批課業,然後調侃我死鬼認真,而死鬼因而成了你呼喚我的暱稱。死鬼,現在想起來,我是真心喜歡你這樣呼喚我,感覺那麼親密。
兩年半後,我離開了燕子城,隨夫婿到另一個城市展開新生活。離開那天,適逢風鈴木花盛放季節,正如第一次迎接你走進我的生命一樣。微風吹,落英繽紛,幾分悽美。你目送我,依舊滿臉笑容,只是多了幾句傷感的話語。我向來不多話,當天更沉默了。這一離別,沒想到我們就此斷了音訊,在那個科技落後,沒有手機的年代。
人海茫茫中,我曾經尋尋覓覓你的身影二十多年,渴望再度與你相見,卻沒料到接到你的消息時竟是你的噩耗。情緒一時失控,視線模糊中,你緩緩向我走來,依舊開心對著我微笑。我衝向前,你卻忽焉隱沒我的視線中。如夢似真,我情願是夢,不堪接受殘酷的事實。午後氛圍交織著你爽朗的笑聲,隨著浮現的小木屋記憶擴散,散落了我一日的思緒。
當年,我在風鈴木花紛飛中迎接你;而今你走了,風鈴木花凋零,我無法飛花中向你告別,只能清風中目送你漸離漸遠的背影,你頻頻回頭,告訴我,不必追,你到另一個世界去了,然後消逝天與地的盡頭。
(楊麗萍老師卒於2021年6月9日。謹以此文悼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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