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行天即雨,我止雨還住。雨豈為我行?邂逅與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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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石寫有二首〈題半山寺壁〉,這是第一首。晚年罷相歸隱,住在鐘山和金陵之間,距兩地各七里,“半山園”名因此而來。此地舊名白塘,因處低地積水為患。王安石花錢鑿渠引水,與江寧河相通。
王安石於1076年二度被罷相後,掛“判江寧府”虛職,但是一年後辭掉,真正養老。王安石是大才,宋神宗對他尊重如初,1078年封他舒國公,兩年後,又封荊國公。1084年他經歷大病,神宗“遣國醫診視”。病癒後,他上書求其宅名為寺,神宗書“報寧禪寺”匾額相贈。不過他依舊習慣舊名半山寺,稱自己為“半山老人”。這些故事可在南宋末年李壁註解的〈題半山寺壁〉找到。另外《續建康志》說“其宅僅蔽風雨,又不設垣牆”。王安石悠閒度日,平日乘一驢,帶著僕人,遊走山村間。有事入城,則乘小船泛潮而行,不用馬車也不僱轎子,所居之地,四無人家,遠望其宅,仿如荒野中孤立的旅社。
出門有雨,到家雨停,相遇與邂逅,或許偶然,或許機緣,雨來雨去,細雨驟雨,不能左右,既然控制不了無常天氣,不如調整心情。看開一點,隨遇而安,減少煩惱。更何況雨不只是自然風景,也是情之載物,值得用心聆聽。
驢確實好用,比馬更適合崎嶇山路。沒有公務或急事等他,既可在風景清幽處駐足冥想,也可歇息樹下與鄉老閒話家常。“終不與法縛,亦不著僧衣。”捨棄一切就能成佛,法或僧衣都是其次,行善思修最重要,對於王安石來說,這是最踏實的生活方式。
人生不是靜止的,處處有變數,保留現狀只是一廂情願,生活無此法則。過往的生活出現變化,有時痕跡明顯,有時毫不覺察,終有悟知時刻。他自信一生光明磊落,無不可告人之處。變法失敗對他打擊很大,才華橫溢的兒子王雱去世,更讓他墜入沉痛的哀傷中,內心堅強的王安石很快接受事實。
江寧府鐘山腳下是他的成長地,是他父母的安葬地,他將兒子葬在這裡。這個地方是他心目中的淨土,是心安之處,心安即福地。
雖不能完全超然物外,卻能適應離開政壇的生活。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跳出是非場,就不會無端引來煩惱和困擾。半山園附近有不少寺廟,高僧不少,其中覺海禪師和他交情最深,二人早就認識。王安石任相時,覺海為了避開結交權貴之嫌,特意疏遠他。如今二人關係回到從前。
他本是用功之人,即使退休也不忘追求更高境界。他修訂變法理論著作《三經新義》,又完成《字說》。寫《字說》時,禪床前置筆硯,掩一龕燈,有人送來書信,他拆開封皮,埋放一邊,“就倒禪床睡少時,又忽然起來,寫一兩字,看來都不曾眠。”《朱子語類》將王安石在禪寺中自得其樂的情景說得維妙維肖。
王安石寫有禪詩〈傳神自贊〉:“我與丹青兩幻身,世間流轉會成塵。但知此物非他物,莫問今人猶昔人。”我與畫像都是幻身,在人世間流轉,最終化成塵土。畫像中的我和真正的我肯定不同,此物既非他物,就不必苦苦追問現在的人是不是從前的那一個人。
享受簡樸退休生活
走著走著,就走到目前這個階段,回憶過去,一切無聲勝有聲。即使畫中的人物是意氣風發的自己又如何呢?一切不可能重來,也沒有必要重來。經歷多,感悟即多。看從前,彷彿看著另外一個人,轉眼世間走一回,一切過眼雲煙,懷念往事無可厚非,但是未來的自己若還像從前那般執著,體悟不到生老病死的規律,人生就白走了。
退休以前,王安石作品蘊藏雄心壯志和指點江山的氣魄,退休以後,多為簡樸筆調,寫詩不太講究用字技巧,也不用典故,他用真誠的筆觸描寫自身感受,隨手拈來之語,充滿禪機。黃庭堅說王安石暮年小詩雅麗精絕,脫去流俗,“每諷詠之,便覺沆瀣生牙頰間。”
他喜歡與民同樂,雖然神宗不時以榮譽加其身,他從不將官場威赫之氣延伸至家居生活,他只做普通百姓。遊山玩水,唸佛誦經,訪寺參禪,吟詩作對。讓日子過得慢慢悠悠,符合老年意態。北宋幾位名臣都沒有享受過退休生活,范仲淹在調往潁州上任的途中去世,王安石的政敵司馬光因工作操勞累死,在海南島被赦的蘇軾在北返路程病亡。王安石更像現代人,有機會為自己規劃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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