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3點我從床上蹦起來去廚房下了一碗方便麵。配著熱騰騰的美祿和手機裡的漫畫,我開餐了。往外望沒見著亮著的街燈,那我這扇窗大概還能讓街道上夜歸的人給照個明。
我不常失眠。只是今天傍晚沒忍住打了一下盹,醒來我就睡不回去了。半夜的我在床上躺著,這個剛睡滿兩個星期的小房間,它的天花板漸漸有了熟悉感。肚子咕嚕一響,啊,晚餐已經是好久之前的事了。翻了個身,我誘惑著自己:肚子空空的,進入夢鄉有點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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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吧?櫃子裡有方便麵,今天特地去亞洲超市買的。是我熟悉的牌子,不是那種迎合著英國人味蕾的本地快熟面。是邪惡的東炎口味啊。酸酸辣辣的湯在想像中化作魔鬼,勾著我,促著我流口水。吃嗎?牆上的鐘用熒光指針提醒了我時間。
以前那些睡不著的夜晚,我喜歡躲在被窩裡刷抖音,看那些主題是“半夜一點鐘的女生宿舍”,標籤著“宿舍生活”或“深夜宵夜”的小短片。裡面介紹的小零食和簡單料理,我通過手機用第一視角想像正在狼吞虎嚥的那個人是我。結果當然什麼都吃不上,只把自己給饞得不得了。和父母住一起,我可不能這個時間點跑廚房搞小動作。不然,老媽的聲音會在背後悠悠響起:“在做什麼啊,是不是想變胖妞?”
有那麼一次爸爸出差,媽媽和老同學組團回檳城一趟,留我一個人在吉隆坡。那時整間屋子我為王,冰箱裡我能駕馭的食材都被我逮住騷擾了個遍。葡萄、蘋果和橙等水果從冷藏格丟上去冷凍格,凍好拿出來當雪葩吃。蘇打餅拿了一盒塗上花生醬、巧克力醬、蜂蜜,留一部分等著夾芝士、火腿。草草煮了兩包泡麵,鍋裡丟進豆瓣醬、芝士、雞蛋和午餐肉就指著它說是韓國部隊鍋。獨處的那幾天我沒有一日三餐的概念,我就是一餐接一餐,沒餓也吃,吃撐了才停。
也許是養成了某種反射動作。平常因為不能隨意找零嘴吃,只要沒了人監督我的雙手務必會憑藉肌肉記憶,自動去開冰箱“覓食”。彷彿抱著一種報復心態要把“虧了”的給吃回來,儘管裡面的食物不是我的就是自己人的。偷偷等著大家離開廚房的範圍,偷偷去開冰箱門,偷偷翻著裡面的瓶瓶罐罐。它被冠名“偷吃”,自帶的莫名罪惡感和我肚子上的肉肉一樣,揮之不去。
可是來到國外一個人生活,我反而沒了那種慾望。且不說我也還沒添夠食材來填滿冰箱和櫃子,我更傾向於相信這反常的自律出自於我的內心活動。和父母生活多少束縛了我,但也給了我框架。只要那個框架在,不管我怎麼從一框的一面蹦去另一面,我都不會出線。而命運的安排把我從熟悉的環境抽離了。
我突然怕自己會像個失去恆星的行星,沒了軸心就飄離軌道,迷失方向。
這些天我固執地守著鐵一般的生活規律,該吃吃,該睡睡,早上幾點有課就提早兩個小時醒。我和鄰居協調組屋漏水的問題,和大學商量提交學費的細節,和嚴格多疑的銀行職員搏鬥著想讓他們別那麼為難我這個純粹想開個戶頭,不想洗錢的留學生。在市中心一個人晃了一天要回家,看見巴士恰巧停在站前就興奮地上了,結果上錯了車。礙於臉皮薄,我下車後沒敢在眾目睽睽下走到對面搭返程的巴士,只能扛著剛買的新鮮蔬果硬著頭皮走了半小時上山坡的路回家。發現新買的筆電出了故障,打給客服讓他們處理,接著展開了一場推卸責任的口舌交戰。我處理了一堆事,還有一山煩心事等著我。
活著到底是為了什麼?
回顧著這兩個星期,我在腦中又把自己給折騰累了。還得去糾結“吃,還是不吃”這種問題。
突然,我那麼一想:現在快3點了,所以呢?
是誰規定凌晨3點不能吃方便麵?又有誰能對我說不?也許吃宵夜不健康,會發胖,會顯得自己沒自律。可是日子過得那麼充實緊湊了,如果還不能擁有偶爾的放縱,那平日裡的勞累都是為了什麼?
“Comfort food”這一詞我在網上找到粗糙的翻譯:“安慰食品”。或許就是有了這些小小的安慰,小小的快樂,才能一點一點湊出一個稍大的圖,讓我們回頭看的時候多明白一點活著到底是為了什麼。
所以我下了決定,吃我的面,看我的漫畫,沒有“偷偷”的一說。
我不想讓罪惡感埋沒這一點屬於我自己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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