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蔓延開來,在家閒來無事,有一天,看著香蕉樹,想到舊詩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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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多事種芭蕉,早也瀟瀟,晚也瀟瀟。”
“是君心緒太無聊,種了芭蕉,又怨芭蕉。”
不知秋芙種植何種芭蕉,詩詞也和外婆沒有關連。不知為何,頓時萌生出一個想法:外婆像一棵香蕉樹。
去年開始少與人接觸,宅在家裡蒔花種菜,每隔十來天上超市購買必需品。偶爾,朋友送來食物,掛在籬笆上,也互不交談。早晨,在人少的公園或海邊晨運,剩下的時間翻翻畫冊、閱讀書本和打字。原本不樂意和不熟悉的人交往,除了不能去旅行,和以前的生活並沒有明顯的差異。
居住的地方,是城市裡的一個小綠肺,離開市區很近,卻又不失寧靜。屋子對面是一塊芭地,野草雜樹伸展一寸寸土地,鳥雀、雞鴨和羊群是常客。很幸運,住在城市裡,一樣可以享受宛如山野田間的靜謐祥和。拎一張小凳子,坐在前院一排野薑花後面,葉縫間一眼望盡草芭裡的植物和動物。晴朗乾淨的天空下,十多棵高大的香蕉樹與草芭最契合,樹幹筆直沒有枝丫,上端長著葉柄長長的濃綠或嫩綠葉子。遠遠望著,一把一把與風廝磨的翠綠扇子隨風搖晃。日復一日,看著看著,腦海裡突然蹦出外婆的影子。外婆的一生已經被封存,沒想到,她的過往從香蕉樹慢慢攀爬出來,拉回記憶中。多年後,終於又記起外婆與香蕉樹的一切。
外婆家被菜園圍繞,地裡,除了蔬菜,也種植一些果樹,最多的是東一叢西一叢、一棵一棵彼此緊挨的香蕉樹,風姿綽約。香蕉樹常在文字或線條中抽條成長,紙上的生命歷久不衰。當然,這些外婆全不會。外婆的日子,在香蕉樹下不知不覺中消磨得逐漸失去光澤。
挖了坑洞,從別處討來的秧苗,根部填入洞裡,香蕉樹就能迅速成長。樹頂冒出紫紅色花苞後,接著一大串沉甸甸、百多條香蕉懸掛空中。外婆總說我託豬的福,香蕉樹幹是豬的飼料,樹幹歸豬群,果實歸小孩。外婆把我和豬一起餵養,我和豬一起長大。唯一的遺憾是,豎立的香蕉樹,不像其他有枝丫的果樹,不能讓小孩攀爬把身體懸掛樹上,學泰山。
第一根香蕉顏色轉黃的時候,外婆右手揮起大刀,用力一砍,左手把整串香蕉承接住。香蕉裝入麻袋,成熟後一陣陣香味溜出,小手就會鑽進麻袋,咔嗒咔嗒,一根一根細膩香滑的果肉滿足的落到肚裡。至今還能把香蕉代飯,或許是從小與豬分享食物養成的習慣。
揮刀劈下香蕉串後,外婆砍倒樹幹(其實是它的莖),切成一圈一圈,剁碎後,裝進大桶裡,起火燜煮,豬食於焉而生,工序看似簡單,花費的時間不少,耐心更不能缺少。
結果後,香蕉樹不會再長出香蕉,但是地下的吸根繼續繁殖,一棵棵樹苗從地面破土而出,然後開花結果。成林的香蕉樹,一代又一代,物化,重生,外婆的雙手不停地忙碌著。
曾經,外婆教我扳開樹幹一層一層的軟皮,掛在鐵線上,用小刀輕刮,割成條狀,曬乾後變成天然的繩子。外婆說,剝開樹皮時,要當心,香蕉樹幹裡面隱匿一些小動物,有時是蜈蚣,有時是蠍子,無論是誰,來者不善,它們都喜歡親一口,讓你痛上好幾天。
流露堅韌與篤定
香蕉葉子最初以盤繞的方式長出,然後舒展,開成大葉片,樹砍倒後,我用外婆給的小刀拆卸葉片,賣給糕點小販。外婆讓我以勞作獲取零用錢,長大後方知道,每日在家忙碌的外婆,自己從來沒有收藏私房錢。
有時,外婆給我一把小鋤頭,她則緊攥大鋤頭,香蕉樹下鬆土,拉出肥碩的蚯蚓餵雞鴨。看見草芭裡的香蕉樹,這段童年生活穿越時空重現眼前。
每天中午,園裡的工作暫停。準備好午餐後,外婆盛飯菜給我。外公經商,雖然家裡生活條件不差,碟子裡,她總不敢放太多飯菜。外婆吃素,一塊豆腐乳或一些罐頭菜頭也能配一碗飯。從小就知道,外婆並不吝嗇。家裡還有兒子、媳婦和孫子,她自有她的難處。與人無爭的外婆,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自己嚥下,每天依然在香蕉樹下低頭靜默操勞,流露了一份堅韌與篤定,也維持了家裡的平靜。直到某天外婆吐血,走到了彼岸,我們到外公家的隱形橋樑也隨之倒塌。
外婆的一生,正如她每天面對的香蕉樹——從別處移植過來,繁殖,耗盡所有與生俱來的功能,然後無聲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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