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革命,李泽厚也走了。但他曾表示:“民族主义,是很危险的事情。今天在世界任何地方都要反对民族主义。民族主义是最容易煽动民众感情的一种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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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内,走了两名著名学者,一代知识分子。来篇感想文,致我不愿告别的年代。
30年前我的大学时代,台湾的历史系学生几乎是人手一册余英时的《历史与思想》。那是当时的“时尚”,也是一种信念。尤其作为钱穆先生这一系谱下来的,从我的大学,到学术研究、教学,讲历史的同时,我们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入世”的人文关怀。是一个动力。是信念,也是一种处世的态度。关于中国文化的传统与现代,读余英时的书,可以感受到这名学养具备的学人其“中国情怀”与自由主义的结合。当年台湾历史系学生群中推荐的学者及必读读物中,余英时的书是不会少的。
余英时从思想史批判的“中国”,一直都是那些“反智”的中国。感叹的是,如今在中国敢正视余英时言论者,需要一些勇气。而在台湾还有心正视余英时的言说者,又有几人?是一个学术时代的结束了吗?那些带有中国情怀、自由主义,以及想从传统向现代转型的辩证灵光,曾何几时早已在空中,飘散,抓不着重量。认真读过余英时书的人,不多言了,顶多偶尔犬儒笑骂几句。而骂余英时的人,很多是因他晚年声援了一些年轻人。不过很怀疑那些骂余英时的人,到底有没有认真看过或看懂了余英时那些厚实而深情的学术论著,对“传统中国”和“现代中国”充满温情与敬意的文字。
知道今朝或许已是一个时代的结束,但我真的不想告别。读书人的“入世”精神,人文与民主,我们仍然要传承和坚持下去。不然我真的是写不了文章,教不了什么书了。这是坚持。有些东西,是理念与原则问题。我为什么要盲从跟你的“主流大潮”走。余英时在〈我所承受的五四遗产〉就曾这样说过:“五四对我的影响大概以‘求知’这一点为最深。”但“求知并不排斥道德,因为推动求知的仍是一种巨大的道德力量。”“没有知识的基础,我便不敢提出任何改造中国的构想。”
同理,今天多少大马华人在臭骂和质疑政客的甜言蜜语和空头支票。甚至因为“锡米酒名事件”,有华裔网民还愤愤地说要“教训”某某政党某某联盟。然而这些人怎么不想想才几年前的事,他们都应该还是“救亡”压倒一切的高举道德标杆,什么“选党不看人”、“废人投废票”。当时正义凛然说这些话的人,甚至还对持异议者极度侮辱谩骂的人,你懂你当时有多无知,而且是在劣质民主吗?事实上,盲从才是“百年五四”的反思,应要破解的魔咒。
11月3日,又一名中国哲学思想家李泽厚走了。91岁。李泽厚的书也是流行于我留台读大学的年代。虽然那个时候,他的书在台湾很多都还是繁体字的“盗版书”。我们还是很饥渴。有一段时期我甚至还是拿著小卡片一字一句抄李泽厚他那动人又富有哲理且观察敏锐的文句(没记错的话,应是抄他那本《走自己的路》)。
即使是到今天,我对中国思想史的理解,很多还是出自李泽厚那三册《中国(古代、近代、现代)思想史论》。思想和思想史是不一样的思考点。影响我最深的还是李泽厚关于五四运动“启蒙”与“救亡”的双重变奏的那篇文章。历史传统的延续,中国和大马华人社会过去常常就是在这个“救亡压倒启蒙”中“团结”起来。李泽厚的〈青年毛泽东〉和〈马克思在中国〉(且“中国化”)的论述,是探视当代中国,甚至是对大马华社很尖锐的视察。救亡的呼声和诉求,常是与扛起正义大旗、并以道德绑架来团结民族。但与之同调的,却又是常拿来政治斗争,排除异己而批斗人的有力杀人武器。有热血的群众就像盲流般,攻向光明顶,正邪对立,却也是神魔同体。既不心慈也不手软,斗争成了前进的需要。
告别革命,李泽厚也走了。但他曾表示:“民族主义,是很危险的事情。今天在世界任何地方都要反对民族主义。民族主义是最容易煽动民众感情的一种主义。”
李泽厚的这句话在网络搜索中,竟又突然跳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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