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ank Wong／午夜彌撒時間盡頭

只是，關於飲天使之血導致引人犯罪的情節，有點陳舊老土，又意料之中，劇末喪屍橫行小島，互相吞噬，那不就是小時在二輪戲院常常可以看見的片種。那些回憶，總有些鹹溼。戲院裡的空氣中，有股魷魚乾的鹹味，銀幕男左女右廁所白光燈下的青磚潮溼，你念念有詞速速解決。在舊戲院的廁所裡，每個人都有了宗教。偶爾聽見朋友被友好阿伯撩的趣聞，但自己就沒有遇見過。每次遇見有人停在白瓷尿槽前太久東張西望，心裡立馬許多聯想無法控制，可以的話不願意站在旁邊。變態無心，防備有理，每次小解，必提高警惕，以防後方有人襲擊。所幸那些年生命未曾如電影精彩，都是平安無事回到座位，瞬間又成為無神論者。如今影院廁所燈火明亮，乾淨如幼稚園（牆上有鋼鐵人與蜘蛛俠牆紙庇護），友好阿伯絕跡，魷魚乾也絕了跡，換上了爆谷糖漿的甜，於是戲院不再鹹溼，只有甜美。

我一邊看《午夜彌撒》，一邊想起了這些陳年舊事。因為劇中男女主角之間的肉麻對白而一度想放棄（因為我知道男女共處一室討論生死最倒胃口而導致我無法集中），但題材實在是我的杯中茶。孤絕小島，虔誠的人們，鄙夷眾生兼偽善的女校長，由外地來的神秘神父，天使，吸血鬼，不死之身，那麼多的B級材料，那麼斯蒂芬‧金。那些動輒厚達四五百頁的平裝本驚悚小說，一旦受潮就會捲起，但你總愛帶進浴室，在花灑下閱讀，不怕淋溼頻頻折角，粗暴對待它們，而許多年後在整理書堆中遇見時，單是看那皺成一團捲曲的紙本，那蒼老彎曲的書背，你即認出它們是曾經陪伴你踏入浴室的，而那樣的書，必須是斯蒂芬‧金，a.k.a午夜彌撒那樣的內容。

無神論者們，其實好容易搞定。拋多幾個問號給他們，讓他們圍成一圈，緊繃著臉，就會感覺幸福。吸血的天使／愛上信徒的神父／自私的信者，又或者，有肺炎的驅魔人／缺席的神／已經離開的神，都是無神論者的零食。每次遇見，都倍感親切。雖知道是重複，但就無法制止自己看下去。如平裝本書背時常看到的：page-turner。欲罷不能，是一種癮。而這一切環環相扣，必有迴響到一個難以置信的程度，即看完劇後的數日到二手唱片店一行，亦會遇上梅西安（Messiaen）的 《時間終結四重奏》（Quartet for the End of Time）那樣的音樂。即時埋單不用說，回來細讀唱片解說時方才看到梅思安在樂譜前言有寫到：此作品是從《啟示錄》一段得到靈感：“而我看見披著雲彩的天使從天而降，其頭上有彩虹，其面如太陽，其雙腳如火柱，右踏海，左踏土地，手中有卷。此時天使舉起手，起誓說：時日將盡。但在第七個天使吹響號角之時，神的神秘會終結。”

《午夜彌撒》，也是7集結束。揮筆至此，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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