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字的時候,念頭如工廠輸送帶上的商品不斷滾來,也像山澗野瀑直奔而下,潺湲不息。而寫下來的此一動作,於我來看,不過是褶起衣袖將從眼前橫流的漫漶意念抽選一二,或是捲起褲腳立在溫暖的下游淘篩殘餘的片屑,將之放在陽光下檢視。
儘管一切看似操之在手,但完工的成品有時卻未必是自己能全權掌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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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思緒縹緲虛幻,慾念繁雜詭譎,一個人若未曾訓練過如何禪定靜心,很可能就隨著腦內嘈雜的喧鬧聲來去奔忙,一會想要碎嘴這枚片段,一會又意圖解釋那段過往,像沒頭蒼蠅似的嗡嗡縈繞,惹得自己厭躁起來。
說得多了,有時便雜蕪了,便氾濫了,過剩得只看一眼便覺飽膩;惜字如金者或許深諳此道,挑揀用字說辭如寶石鑑定專家那般,把一切堆在鋒銳的放大鏡底下,字字斟酌著只留下自認為最值得拋光打磨的精淬,其餘一律拋諸身後。
於是乎,無論成品多麼光可鑑人,或是冗贅繁瑣,我總覺得寫字最吸引人的部分,是唯獨書寫者本身才能體會的取捨過程。
在外表看似靜坐沉穩可內在其實電光石火的多少個瞬間,意念的生息實虛起伏成滅都在進行著無數次的裂變,像體內的細胞日日分裂汰換,隨機得不到最後一刻你都無法預知結果。
這一秒和下一秒準備拈下來的,都可以是迥然不同的葉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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