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冷氣在炎熱天氣的馬來西亞是令人舒服、愜意輕鬆的事兒;在馬來戲劇《吹冷氣》(Air Con)裡,“吹冷氣”是娼妓的一種技術活兒,即娼妓口含薄荷糖後為嫖客口交,製造一種冰涼刺激的性享受服務項目。作為一出校園題材戲劇,《吹冷氣》內含的性元素叫人意想不到。但更想不到的是戲劇的主線:一宗發生在吉打州一所馬來精英男校附近的謀殺案。通過這起命案——一箇中性人娼妓的死亡,編劇沙濃·薩(Shanon Shah)切開了一道橫切面,讓觀眾看到學校裡各種不為人知的黑暗面:霸凌、性犯罪、暴力……編劇在演出場刊裡談到,創作緣起於2005年一具無人認領的變性人屍體新聞對他的觸動,而他本人也是一位關心變性人群體的社會工作者,劇本因而生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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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開人物的私密日常
本劇的題材、主題相當嚴肅沉重:劇中的馬來精英男校尖子生——學長團團長兼曲棍球隊隊長伯恩(Burn),以及他的好友切普(Chep,學長團團員),他們的學術或體育成績都非常亮眼,是其他學生羨慕與崇拜的對象。但他們彷彿有雙重人格:在追求卓越的同時又無法控制自己的慾望與情緒。伯恩沉溺於嫖妓,與中性人娼妓艾西瓦婭(Aishwarya)過從甚密。切普作為學長卻更愛行使暴力,霸凌新生,且性格偏執、佔有慾強……戲劇的一條副線:學校為改變校內陰柔男生的氣質,特舉辦“男子漢”訓練營,切普是訓練營的組織者之一,卻濫用職權欺凌學員。這一場戲在舞臺上的處理稍微隱晦,像是性侵或毆打;相比之下另一場“動作戲”更為明顯:伯恩在舞臺深處接受艾西瓦婭的“吹冷氣”服務。
艾西瓦婭在舞臺上的出現,有點兒像中國戲劇《一個死者對生者的訪問》中主人公肖肖的處理那樣:鬼魂出場對案發時在場者的聲聲詰問。但不同的是,本劇的鬼魂只是糾纏追問伯恩一人。這個處理揭開了人物的私密日常,讓觀眾看到人物的另一面。這對人物性格、形象的塑造起了關鍵作用,並推進了戲劇動作的發展與轉折,最後推向高潮,悲劇釀成。
這是觸目驚心的殘酷青春展示。或許編導為避免過於沉重,在描述學生之間的日常生活對話中,安排了不少逗笑葷腥語言和動作場面。這一點可視為展示一個真實的校園:學生已被成人社會的低級趣味與叢林法則汙染。關鍵在於這類元素在戲中的度是否掌控得恰到好處?我的感覺是逗笑與悲劇似乎沒有很好的調和,以至於悲劇雖然已經鋪墊了一段時間,但高潮一旦出現,卻還是有突兀感。(錄像中的現場)觀眾很喜歡這些葷腥內容,觀戲過程一直在笑。但最後終於不笑了,也許感受到了悲劇的震撼。
理想與現實的矛盾
宗教是即溶咖啡館劇團喜歡碰觸的素材。前作《娜迪拉》寫了穆斯林母親要改嫁給基督徒引發了女兒的信仰與親情矛盾;在《吹冷氣》中,因對自己與對好友切普殺人而產生的困惑,伯恩問宗教老師:如何處理對別人犯下的錯誤?老師答曰:請求原諒。伯恩接著問:要是那人已經不在了呢?師:必須跟死者家人道歉。伯恩:若他們也都死了呢?師:有時眼淚也是表達懺悔,真主會原諒真正懺悔的人。老師的回答顯示了宗教指導與生活實踐的落差。這是本劇著意突出的:宗教理想與現實生活的矛盾。在伯恩那裡,他的痛苦是無法接受自己愛上了一個“人妖”,這有悖教義指導。所以當他知道切普因為愛上自己而嫉妒艾西瓦婭,進而將她殺害,他的憤怒讓他失去理智地將球棒揮向切普。切普殺害艾西瓦婭是利用伊斯蘭恐同的藉口,掩蓋自己的私利——奪回己愛;伯恩殺切普很容易被誤解為艾西瓦婭復仇,但誘因恐怕也是恐同。
本劇由喬·庫卡塔斯(Jo Kukathas )和扎爾菲安·福茲(Zalfian Fuzi)聯合執導。喬·庫卡塔斯是即溶咖啡館劇團的駐團導演,迄今我已經看了她執導的3出戏劇,她給我的印象是眼光、勇氣,能力俱佳,善於駕馭議題性戲劇。她的導演風格基本上是現實主義,重實際,不耍花槍。《吹冷氣》的選角,給人感覺真實。其中飾演切普的Mohd Amerul Affend、飾伯恩的查希爾·阿齊姆、飾演艾西瓦婭的Hazarul Hasnain等的人物造型突出,讓人印象深刻。
在馬來西亞,許多華語劇團在演出時附上英文字幕,這方便了不諳華語的觀眾瞭解臺詞內容,也因此擴大了觀眾人口,可說是雙贏安排。但在非華人劇團演出卻鮮少看到附加中文字幕的。或許在許多人的觀念中,馬來西亞華人都通曉三語,沒必要多此一舉。現實並非如此,語言問題是很多華人觀眾卻步英語或馬來語劇場的原因。所以此次附上中文字幕的《吹冷氣》,雖叫人意外,卻是一個好主意,希望後續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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