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兩個月前,屋友從便利商店買回來了香菜種子。她把那些種子撒在混合了她從芭場挖回以及從商店買來的泥土裡。在她的香菜盆旁邊我另置了兩盆同樣剛播種的太陽花。於是開啟了每天晨昏為這兩種植物各澆一次水的種植生活。
過了幾天,我的太陽花幼苗終於破殼而出,還慢慢頂立起那原本保護著她的瓜子殼。屋友的香菜也開始長出幼芽,細瘦的主幹肩附著兩片嫩葉,煞是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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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啟此次種植生活之前我是另外種過一棵條紋十二卷的。她有美麗的白紋相隔在葉片之間。從身形來看,她嬌嬌小小,卻每天都努力向上。所以我給她取名叫揚揚。那時正值我的博士班開學期。碩士課程結束在即,我便選擇留下來,在那所我已逛蕩經年的多樹校園繼續研習。希望能把自己種植成知識河畔的一棵樹或一朵花,常年聆聽那流水瀝瀝。
某天,在我平常閱讀的開放式空間多了兩張新來的高長桌。類似咖啡廳常見那種。每到午後,陽光篩過窗外搖曳的檳榔樹葉灑在那方亮褐色木紋桌面,閱讀或寫字便增添了幾分韻味。當檳榔果逐漸成熟時,總有幾隻麻雀在樹樹間爭食跳躍,叫出幾聲唧唧。那時覺得若在桌上安放一棵小植物,配上我的書本或筆電,哪怕開放式空間再悶熱,路人們的腳步聲再吵雜,只要心無旁騖便也是個很有feel的“研究室”。於是乎,揚揚走入了我的生活。
生平首次豢養植物,我把揚揚養成了寵物。每天早晨開始研習之前,我給她澆幾滴水,然後把她放在高長桌上與我共享接下來的整日風光。有時,書讀累了字寫倦了,我便望向靜靜站立在眼前的揚揚,看看她那可愛動人的模樣然後再繼續努力。有時,換了一本新讀物或是帶了一份色彩繽紛的午餐便當,我便讓揚揚靠過去再幫她拍幾張“景物照”,日子在如火的熱空間裡過得充滿激情。
或許是我太過呵護揚揚了,以至她喝水太多光照太少(陽光過猛的午後我都幫她遮陽),兩個多月後她便開始收縮變青,最終糜爛。就在我不忍心看著她繼續受苦而決定把她埋葬在視線範圍之內的那天早晨,有個婦人來到我身旁質問我為何每天使用那張高長桌。我禮貌的回答她我僅在這裡讀書寫字。然而那婦人卻很無禮的告訴我that is not dedicated to you。我當時剛喪失了一個夥伴,心有哀傷而無意與她周旋。揚揚化作黃土之後許久,我又再次身心經歷暫管那地方的某些人並不喜歡“外人”善用那公共空間的事實。而在那之前,窗外的檳榔樹早已被砍去多時。麻雀爭食笑鬧的身姿已不復再現。我追尋著麻雀的聲音匆匆離去。那天之後,凡是經過那段知識河畔的路人便難以再遇見一株努力向上的花花樹樹。
難道我真的種不成茁壯的樹或美麗的花而只能種得那無人問津的野草嗎?
屋友播下的香菜種子最終並沒有長出香菜,而是長成了幾株我們從未見過的植物。屋友說應該是野草,所以才那麼好生養,要我可以不必再為她們澆水,待得空時便要把她們根除。然而我卻不忍心看著那好不容易發芽成長的生物活活被我渴死。於是每天給太陽花澆水時也給“香菜”分一杯羹。
前幾天早晨起床去為太陽花澆水,原本朦朧的視線因發現“香菜”支冠含笑著幾苞待放的花而忽然明亮起來。幾經輾轉我終於從網上以及友人處得知“香菜”真名為皺子白花菜。她原生於芭場山林間,是過客不會多看一眼的“野草”。然而陪她茁壯成長並開花我卻莫名喜悅。彷彿開出的不是花而是開心。多年來,信仰與學識教導我做人要適當的減少分別心轉而更加包容多元。或許如此,我才會把野草養成了家花。
這些年來的研究經驗也告訴我,任何事物的命名最初既非先驗也並無意義。無論被命名為甲乙丙或是丁,在被冠上意義之前也不過只是個音符而已。至於“意義”則從來都取決於觀看者的視角而定。
就像皺子白花菜在另一些人的口中也被稱為平伏莖白花菜或者成功白花菜那樣。在別人眼中,我在知識河畔或是在家裡所辛勤灌溉的或許只是野草,但我知道她是我用心培養的家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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