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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 12:53pm 20/11/2021

孙靖斐

孙靖斐

孙靖斐 | 大疫时期金乌鸦

BBC曾在莎士比亚逝世400周年时推出历史情境喜剧《乌鸦新贵》(Upstart Crow),剧名恰恰戏谑地引用了剧作家罗伯特·葛林用于形容莎士比亚的贬损之词——“一只名声大涨的乌鸦”。在他眼里莎士比亚不过是堆砌辞藻、装腔作势的下等人,和高贵的知识分子明明天差地别,无非是沾了他们的金光才飞上枝头的乌鸦。然而历史会说话,莎剧流传之广泛、影响之深远已是有力的回应。

莎士比亚中心展出他的肖像、剧作和人物服装。

无论如何伯明翰实在留不住人。消磨一天光景,隔天早晨就乘火车前往莎士比亚的故乡斯特拉福德(Stratford)小镇。买莎士比亚游览套票在此处一日游,从他的出生地、安享晚年的新宫、安妮·海瑟薇庄园、霍尔农庄直到圣三一教堂,简单扼要的经过莎翁五十二载人生。一座皇家莎士比亚剧院亦建于此,如今仍在搬演他的经典剧作。

前往安妮海瑟薇庄园时,路上的小镇田园风光。

首先到访安妮海瑟薇庄园(Anne Hathaway’s Cottage),是莎士比亚妻子的娘家。包围屋宅是照料周到的美丽花园。那境况如今想来有点像最近读的夏目漱石《卡莱尔博物馆》。并无不敬之意,但当下的心情正是那样,面对认真熟练的导览员,偏偏才更凸显自己不够热衷健谈的笨拙鲁钝。同时段的游客只有另一名白人妇女,则心安理得把健谈互动的角色交予她。而莎士比亚故居(Shakespeare‘s Birthplace)一如小镇上多数建筑物,保留了典型的都铎王朝建筑面貌。木条和泥墙相间建成房子,屋内格局规矩方正,抬头就是低矮的三角形天花板。从当今的目光看来简朴,在当时却已算显赫。

海瑟薇家和莎士比亚家都展出床帐、木柜、烛台和杯盘家具。它们如夏目漱石所言的坚固耐用历久弥新,和物主一缕青烟似的寿命倒成了奇妙的对比。不过关于莎士比亚的床极有故事,他在遗嘱里将“第二好的床”留给妻子,简单一句话却各方争论。认为莎翁夫妻不睦的人视之为对安妮的羞辱,说她只配继承次好的物件一如她在莎士比亚心目中的地位;另一派则主张莎翁所指“次好的床”是两人的婚床,因为最好的床在客房,是留给宾客所用——如此说法就深情浪漫又得体。

甚至海瑟薇家还有一张“求婚椅”(courting chair),据说是莎士比亚前来拜访、求婚时坐过的雕刻木椅。

拾夏目漱石的牙慧,时间像一阵风吹熄了生命幻化成烟。年份岁月的刻度信守承诺,但生命长短不是;婚姻与情爱关系之间亦同。海瑟薇庄园还曾遭祝融之灾,侥幸生还的物事可以天长地久下去,然而莎士比亚夫妇之间,也就只能继续开放诠释了。

莎翁故居里展出莎士比亚的婴儿床。

莎士比亚故居还展出一扇满是刻字的窗。这间屋子因莎士比亚而名声大噪,四百年来几经转手却无阻它成为热门景点。到此一游的打卡行为真是古今中外皆有之,字里行间还可找到久违的来自苏格兰的沃尔特·司各特。当年的一众文人骚客观光结束后就可到楼下的饮酒厅小酌麦芽酒,好快乐的文学朝圣路线。

莎翁故居的这扇窗留下了许多访客到此一游的签名。

活在都铎时代的人,一星期可以喝掉17品脱的酒(也即9升),听上去莫不是个美好时代。但那其实是因为当时当地没有烧开水的习俗,净化水源又太大费周章。城市水源经常受污染大概也是疫病肆虐的原因。反正饮用自来水并不卫生安全,喝酒总比喝水好。

在新宫(Shakespeare‘s New Place)遇见一群亚裔学生,口音彻底是熟悉的新式英语。到了霍尔农庄(Hall’s Croft)的时候再遇上他们——套票的意义就那样,它可以确保人们即使路线有所不同,最后都要殊途同归。

莎士比亚故居、霍尔农庄等地都保留了都铎王朝的建筑风格。

霍尔农庄是莎士比亚长女苏珊娜和夫婿的住处。展览主题与其说紧扣莎士比亚,其实更倾向于都铎时代的生活面貌。好些名人展馆有此通病,巴斯的简·奥斯汀纪念馆到了尾声也变成摄政时代的展题了。霍尔农庄谨遵惯例似的展出同时期的家具用品和油画,不敢断言他们确切用过固然就有点充数的勉强,但馆藏油画还是有趣,像名为《死神与少女》(Death and the Maiden)的油画,左上写上的拉丁文“Mors ultima linea rerum est”意即“死亡是最终归处”。

莎士比亚长眠于斯特拉福德圣三一教堂。

每日来回伯明翰和斯特拉福德的火车班次有限,赶上傍晚那趟回去前,去了莎士比亚安息之地的圣三一教堂。石板留下他受洗与死亡两行日期,其实也就是油画上拉丁文的寓意。莎士比亚出生、念书、成家而终老长眠于此,此生的轨迹就行走在两则日期间的横线里。

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让文人去治国经商无疑完蛋,其实也不然。莎士比亚除了是剧作家、诗人和演员,也是国王剧团的合伙人。国王剧团的前身是宫务大臣剧团,随着詹姆士一世即位后,便授予皇家标志并给予赞助。至于在他私生活上极为有限的记载,为后世留有太多想像的余地,但娶妻生子的基本配备还是齐了,所以谁说作家就要穷困潦倒,自怨自艾的孤独终老。何况莎士比亚活在黑死病瘟疫肆虐的年代,那般高产的事业成就其实也颇为励志。

前往火车站的途中就在镇上漫步。从圣三一教堂出来便是埃文河,夕阳西下还有天鹅游到河畔梳理羽毛。斯特拉福德固然因莎士比亚变得热闹,然而这一路上若是远离人群聚集的地方,行至花圃河畔之处,还是会感到小镇的宁静致远。

所以,好像也就能明白莎士比亚即便曾在伦敦坐拥辉煌的剧团事业,晚年却选择了回返故乡小镇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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