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所不瞭解的,哪能是一個____所能承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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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有些人喜歡把指甲留長,但我總習慣在它們長出來前就剪掉。尤其是腳指甲,從來看不到一點白色的月牙。那夜去給一個朋友送行,她在寫完畢業論文後決定退學回鄉,她把自己活成一條旅途,被人們快樂地經過。在那間準備進入深眠的空蕩蕩的房子,我們隔著一個位子坐在沙發聊天,她看了看我的腳指甲說:為什麼你的指甲那麼短?我回答說:因為我超喜歡剪腳指甲的。後來在那疲憊的凌晨也不曉得聊了些什麼,我記得她說了一句,其實人無論做些什麼,都是因為有需要。好像你今天為什麼會來,或者我選擇不繼續留下來了,我們都有各自內心裡,不可告人且是那麼迫切的需要。
朋友平日裡話不多,在人群中很容易被忽視掉。她是唯一一位在我們宿舍對面獨身租了間兩房公寓的同學,以前錯過門禁就很常跑去她家過夜,或者大家想要到她的公寓泳池游泳,都會找上門,而她從不推辭。那一晚讓我想起剛進大學很常依附她的日子,但我們從來都不太靠近,沒有吐露過什麼。
而她所說的需求,就像當年她無條件接納我們的搗亂,是因為她想被需要;我找上她送行的那天,也是因為我害怕夜晚。我現在才懂得,她明白且看穿的這些那些都太早了,就像她有勇氣選擇放棄證書追逐所愛,以及她是唯一一個能夠看到我腳指甲永遠不會長出來的人。
但這不是能夠四處和人說的事,要足夠親密,且清楚不嫌彼此囉嗦。喏,單單是一個剪不剪指甲,便有多少個“人”字出現過。所以,若要說個我所最無法理解的,我看也就是這個無處不在,寫起來如此簡單,一旦靠近便無所遁形的“人”了。
我們還能把握著什麼?
這一年是把自己從人群中剝離的一年,“疫情”成了最順理成章推辭的藉口。雖然所有活動都搬到線上,看似做起事來都快速簡便,一個鏈接便把人都湊在了一起。但這樣的靠近,不禁使我暗自僥倖,我知道在熒幕背後無人能真正把握著我,這樣的距離似乎剛好使我足夠自在。
距離。所有關係的養成與瓦解,不都是距離的進退?
科技越來越方便,人與人之間卻忽地越來越遠了。十幾年前導航還未流行,開車的人心裡都有一條路線,憑感覺、記憶,或是推敲的,一個從未到過的地方怎麼都能抵達。但當我們只剩下導航,並一切計劃妥當,如果有一天系統癱瘓,所有庫存中的路線一夜間消失不見,我們還能把握著什麼?
多少總有依賴了。前幾個學期有位老師教劇本寫作,她也寫詩,聽說她能3天都不碰手機。當時當了她的班代,有私訊她的特權與義務,於是有了信息的往來,且她回信的速度都算正常。看來,再怎麼能夠離俗的人,也還是有被社會化的需要啊。但很多時候,我們總是心甘情願地走進社交網絡的虛擬聖國,並屈膝做祂的子臣。那常年都如節日一樣熱鬧的平臺,很多人都有很多話想說。有個像朋友一樣喜歡的長輩,她職場上已經夠忙,一天不知能睡多少個小時,但聽說每天都要花個幾分鐘寫一篇很長的帖子,她說都是順其自然的事,當做一種抒發。她獨身生活在一個偌大的房子,其實我想問她是否曾經感到至少一刻的寂寞,但我沒能問出口。
因為害怕再與她靠近了。我的自我太蠻橫,以愛之名制衡所有關係的拉扯,讓它們維持在一個安全的距離。而我知道我的原我長什麼樣,她趨於本性地靠近那些單純喜歡的人,但基於安全考量,自我總會粗魯地將她拉走。那天那長輩突然對我說,有時候不知道要不要和我那麼靠近,因為我始終是學生。我笑著回了她,沒關係啊,我已經要畢業了。但我不懂她是否曉得,我心裡其實也有和她一樣的考量,說是考量,因為一切都在理性之中,知道太靠近的後果會如何,即使是處事、立場對立、身分上的……有太多需要衡量避嫌的地方。於是那天我只是坐在沙發的另一角遠遠地看著她情緒的變化,並沒有餘裕像以前那樣自然地用手摸摸她的頭,跟她說不要難過了,就像她以前也會如此對我一樣。
編輯臺/靖芬
今年,【星雲】將以“我所不能瞭解的”為歲末特輯的主題。我們邀請了不同年齡段的作者來分享他們此刻的疑惑。或許,年輕的作者能從他人的經驗與智慧中,發現有些問題將來總能解答;長者也可能在梳理疑惑時,得到別的領會。即使有的問題永遠沒有答案,也沒關係,更重要的是我們怎樣與這些不解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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