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ank Wong／蝙蝠與小丑

【蝙蝠】

家裡最怕黑的那個小朋友，卻崇尚蝙蝠俠。也許是因為，不理解黑的人，總是覺得不怕黑的人最強大，而蝙蝠俠活在洞穴裡，一個人吃，一個人睡，一個人看電影，一個人療傷。要一個管家，但不要被管。小朋友喜歡蝙蝠俠，是因為蝙蝠不怕黑；大人喜歡蝙蝠俠，卻是因為他可以接受黑。那個時時將車停在路邊喝黑狗啤的朋友，他也似乎喜歡蝙蝠俠，黑狗啤又黑又苦，喝的是味道，亦是隱喻。鐘意黑咖啡的人，又何嘗不是如此？孩童成為大人的第一步，是學習一個人睡。睡眠時如不著燈，即是可以開始成年，開始可以接受黑暗，以及伴隨黑暗而來的一切。我們的存在，是兩個永恆的黑暗之間一束短暫的光。納博科夫說。蝙蝠在黑暗中飛行的時候，我們抓緊它的翼，感受那撲面的風，想像著那永恆。只是陰鬱而又浮誇（看蝙蝠車就知道）的蝙蝠俠，從來都不是我的最愛。此君討拍，又太多內心戲。偶爾被孩子問起誰是我的超級英雄，我總是回答奧特曼。此事證明我畢竟還是一個拒絕陰暗的人。

【小丑】

面具的意義，大於內在。齊澤克說。那些尋找惡的根源所花的氣力，如同往空氣揮拳。我想。空氣的氣味，芬芳是自然，惡臭也是自然。腐敗可以滋養土地種出花朵，過程中釋放出來的氣味卻難聞。我們當然可以用科學解釋這一切，但是氣味不會因為我們的解釋而消失。漫畫裡的惡人，最後都有了身世。出版社需要銀兩，電影公司需要翻拍，總能找個理由。人們也許並沒有察覺，憐憫與獵巫，可以同時進行。換個地點時間人物，任何人都可以是可憐的小丑，任何人都可以被獵殺。小丑（為了那最大的惡），它拒絕憐憫。因為他相信所有偉大的人，都拒絕被理解。人人都自認是小丑的時候，小丑就會消失。小丑沒辦法接受有人比他更壞。他最痛恨的，也許正是那些故作親近的人。有一晚，小丑與蝙蝠俠在高速公路上飆車追逐，他將頭探出車窗外，夜風涼爽，他閉上眼感受那風，已經溼透的頭髮在風中飄蕩，張開眼睛，掏出巴祖卡。私以為那時候的小丑，既自由又自然。此事證明我畢竟還是個拒絕光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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