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離別意非輕,老去相逢亦愴情。草草杯盤供笑語 ,昏昏燈火話平生。自憐湖海三年隔,又作塵沙萬里行。欲問後期何日是,寄書應見雁南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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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王安石的〈示長安君〉,少年別離,情意不輕。老來相逢,也一樣情緒波動。簡單酒菜,邊吃邊聊。別後所見所思燈火昏昏中傾訴。剛感慨分隔兩地已有3年,卻又要冒著風沙,遠去萬里外的遼國了。你問何日再相會,我說不出日期,只能回答鴻雁南飛時會帶回消息。
1059年冬天王安石出使遼國前和妹妹王文淑相聚。3年未見,見面後又要分別,心中自有感觸。
我的書架上幾本王安石傳記,都是以政治活動為主線,敘述其一生。其中比較詳盡的《王安石傳》,由畢寶魁所著。王安石排行老三,其父王益先娶徐氏,徐氏病逝後娶吳氏。徐氏生有兩位兒子。王安石為吳氏所生,下面還有4位弟弟。王安石的父親王益和祖父王觀之都是進士出身,王安石這一代也出5位進士,他和兩位弟弟王安禮、王安國素有文名,被稱為“臨川三王”,當中又以兩任宰相王安石最為人所知。在畢寶魁筆下,王安石兄弟幾人名字都有,妹妹則缺。我找來王晉光《王安石的前半生》重讀,始知除了王文淑以外,其他兩位妹妹的名字都無法查證。其中一位妹妹嫁給官至大理少卿的朱明之,稱“朱氏妹”,最小的妹妹嫁給進士出身的沈季長,稱“沈氏妹”。王安石有詩贈於她們,分別署“朱氏女弟”及“沈氏女弟”。我初識王晉光於1991年馬來西亞國際漢學研討會,他是鄭良樹老師在香港中文大學的同事,《王安石的前半生》是1993年到香港開會時他送給我的。此刻翻閱,專注自己想知的人和事,竟找到不少趣味。
王晉光沒提〈示長安君〉,只提遼國之行。奉命伴送遼使是苦差事,語言不通最為煎熬。路途遙遠,天寒地凍,無話可聊,王安石天天寫詩解悶。當然也非一無所獲,沿途瞭解不少百姓困苦,邊境政治更是其關心重點。其中〈白溝行〉說宋遼訂盟後,宋軍逐漸喪失警惕心理,可是遼軍從不懈怠,種種觀察都為他後來的變法增加憑藉。
喜愛王安石詩文的人不少,〈示長安君〉更是賞析者不曾忽略的作品。周錫䪖在《王安石詩選》說這首詩“以淡語寫深情,最見出大家手筆。”我們讀這首名詩,當然想進一步深化內容,也想知道王文淑事蹟,可惜資料不多,只知道王文淑小他4歲,14歲嫁尚書戶部郎中張奎,被封長安縣君。張奎出身名門,其父張若谷為宋真宗所器重,幾次被委以重任,官至尚書左丞。張若谷為官清正、務實、不搏虛名,有“循良”美譽。王文淑自幼才情出眾,有文學天分,“近世婦人多能詩,往往有臻古人者,王荊公家最眾,荊公之妹……佳句最為多。”周錫䪖介紹這位妹妹時不忘引魏泰在《臨漢隱居詩話》中的記載。
王文淑資料不多,無所謂,詩歌最終還得回到內涵,回到眼界,回到巧思,回到韻味。“草草杯盤供笑語,昏昏燈火話平生”二句最讓人愴然,經歷人生離離合合後,更能領略箇中滋味。王安石的祖父和父親雖都考得進士,但都是剛正之人,王氏家族雖然聲名顯赫,卻是書香世家。臨川屬窮鄉僻壤,王安石家族沒有產業,家人一向節儉。請不起傭人,王安石自己役灑掃事。他的兄嫂客殯不葬,就是因為貧窮。王安石和兄弟妹以後一直延續簡樸生活,不曾讓物質惑心,習慣草草杯盤日子。
不變的是關懷和親切
人一生涉及各種各樣的交往或緣分,家人、朋友、師生、同事,在一起的日子有不少可能是刻骨銘心的,因為各種因素,很少見面或一別若干年。時光消逝,不變的是關懷和親切。
“草草杯盤供笑語,昏昏燈火話平生”說的是質樸和溫情。1933年豐子愷在家鄉石門建緣緣堂,掛了這副對子。因為火表不便宜,且電燈11時即熄,豐子愷乾脆不裝電燈,只用火油燈,不料更有格調。緣緣堂被毀以後,他百感交集。回憶親戚老友常來閒談平生,“清茶之外,佐以小酌,直至上燈不散。”又說油燈的暗淡和平的光度,使緣緣堂更有親和力,“籠罩了座中人的感情,使他們十分安心,談話娓娓不倦。”詩句也進入豐子愷漫畫,畫中二男人坐著聊天,明川在《豐子愷漫畫選繹》的繹文說“東拉西扯談只要不談俗務是可愛的,但談悶在心裡的話更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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