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麗玲｜無用但快樂著

我認定《無用的日子》是特別適合在生病、住院或療養時讀的書，雖然書中沒有半點激勵人心的正能量。好些時候都是在讀佐野洋子耍廢——早上睡醒用腳拉開窗簾，不想起床就直接躺在床上看電視或韓劇，甚至看到下巴脫臼；因為得了乳癌去住家附近的醫院切除乳房後，每天還走路回家抽菸；迷戀上韓國男星裴勇俊（他的日本師奶粉絲們尊稱他為“裴大人”），把他主演劇集的DVD陸陸續續買回家，覺得家裡有裴帥坐鎮才能感覺安心……

有時則看她耍無賴。1938年在北京出生的她，童年時代是糧食短缺的二戰與戰後時期。小時候的她在弟弟專心吃飯時，好幾次把弟弟捨不得吃，特地留到最後慢慢享用的菜餚偷走。性格溫和的弟弟有天終於發現時，怒不可遏地拔掉她的一撮頭髮。又或者好朋友與女友吵架，她察覺到兩人已鬧至分手邊緣時覺得自己需要立刻採取行動。而她所謂的採取行動竟然是請女方教她做好吃的雞肝醬，只因兩人一旦分手，身為男方友人的她就不再有聯絡女方的理由了。讀著她反省自己做過的那些過分的荒唐事，身為讀者的我既覺得她可惡，又無法不愛她，呵呵真是複雜的心情。

佐野洋子坦率、大剌剌的行文走筆（不理是否政治正確，也不管是否與多數人的意見相悖）讀了感覺海闊天空的暢快。就算她的說法我不盡然同意，仍覺得有人替我說了我不敢說的話似的無比舒暢。

嚮往的豁達境界

佐野洋子寫這本書時是個離了兩次婚、雖有孩子但獨居的六十幾歲“老太婆”（用她自己的話）。我單身、沒有孩子，老後會不會變成像她一樣的老太婆呢——有時一個人去早餐店吃早餐，然後發現店裡其他顧客都是獨自用餐的老人；對新科技一知半解，但發現自己的同輩都懂得使用新科技時又不甘心決定好好學一學，結果花了30分鐘才打出4行沒有標點符號、全是片假名一個漢字都沒的短訊的老人？

聽起來似乎是既孤單淒涼又悲哀可憐的晚景，然而六十幾歲的佐野洋子對生命的豁達卻是我所向往的境界。在知道癌細胞擴散到骨頭時，她直接對醫生說她不想延長生命，只想儘可能過正常的生活。她甚至自認太幸運，因為身為一直擔心萬一活到90歲怎麼辦的自由業，知道只剩兩年壽命後，就不再需要擔心不夠錢養老了。所以回家的路上她走進一家積架（Jaguar）代理店，當場買了一輛積架回家。太狂了！

拒絕就醫並非厭世；相反的，在知道自己只有兩年餘命後，困擾她多年的憂鬱症也不藥而癒（或許是不再擔心自己會像母親那樣患上失智症），人生變得充實且快樂，她說：“得知自己死期的同時，也獲得了自由。”

讀她留下來的文字，我想像她是這樣告別人世的——轉身、揮一揮手、不回頭的薩喲那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