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临终前吃得最多的一餐
陈老太太是我之前跟进的一位病人,年至古稀,育有一子,在外地工作。陈老太太卧床多时,褥疮深得见骨,之后更演变成败血症而入院。起初,儿子排除万难,照料在侧,但因为出院的日子遥遥无期,迫于无奈之下,也只好重返职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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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午餐时间,我前去查看,只见陈老太太对着食物发呆。
“怎么不吃午餐呢?”
“这份食物要还钱的吗?”她答非所问道。
“不用哦,政府医院的食物都是免费的,你就放心地吃吧。”我心疼地回答道。
“免费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不吃。”
此话一出,我顿感诧异,不知这逻辑到底对不对,但可以确定的是我误解了她问句里的含义。就在此时,陈老太太的肚子竟然饿得咕噜直叫,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不好意思,是我记错了。你的儿子已经提前把伙食费付了,所以你就吃吧,千万别浪费了孩子的一番心意。”我灵机一动,尝试以这种方式劝说,也顺便替她找个台阶下。
一听见儿子两个字,陈老太太的瞳孔瞬间放大,原本萎靡不振的脸庞多了丝骄傲的光彩,不停地和我诉说儿子的丰功伟绩,如何在职场上叱咤风云等等。心情好了,食欲也来了,在那30分钟内,罕见地把所有食物吃得精光。
这是她在临终前吃得最多的一餐了。
说谎固然不对,但如果这善意的谎言能让陈老太太感受到儿子远在外地的关爱,重获喜悦,并化思念之情为食欲的话,何乐而不为呢?我想若一切重来,我还是会这么做的。
2/长期照护者的重担及责任
隔了两个月,王老先生再次入院了。
他虚弱地躺在病榻上,空洞的双眼聚焦在不停转动的扇叶上,似乎在催眠自己般,只要进入梦乡,便可忘却身上的不适。
不同以往的是,之前一直陪伴左右的女儿竟然不见踪影,独留老父一人在医院。医院里人多口杂,对此事流传的版本各异,一时间不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我拨通了王女士的电话,想要告知父亲饮食方面需要注意及调整的地方。王女士略带哭腔的声音传来,一阵交谈后,我才发现了她的苦衷。家里有老有小,除了身在病房的父亲外,还有年迈的母亲及面临庞大课业压力的孩子需要她的关注,无奈之下只好奔波于医院及家里,可谓一根蜡烛两头烧。
谁知为了减少冠状病毒的传播,每位照护者都须在检验报告呈阴性后,方可入住,照护期间不得外出,直到出院为止。因此,在万般无奈下,她也只好将老父托付给了医护人员。
挂上电话前,我为了让她放心,便向她承诺自己将会尽最大的努力照料其父的餐点,确保在手术前可以有良好的营养状况。不知为何,林女士数度哽咽的场景一直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当我们一直关注病人情况的时候,也别忘了关心一下长期照护者的境况。他们身上所背负的重担及责任,有时并不比病人本身来得少。偶然之间,我也发现了有些长期照护者自己也身患多病,但因情况尚佳,而扮演着照护者的角色。若我们不能帮他们排忧解难,就别任意作出不切实际的猜想,往伤口上撒盐。
3/自行喂食是庆幸的事
某一天,当我完成辅导后,正值晚餐时间,病房顿时弥漫着咖哩的香气。突然,虚弱的呼唤声传来,原来是5号病床的病人在寻求协助。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此刻不再是生与死,而是食物就摆在眼前,看得见,但吃不到。我见状,前去转动床尾的把手,使床头向前倾,并把餐桌调至适当的高度,移至他面前,方便他用餐。
数年前的车祸让他留下了病根,十指不再灵活,以至吃饭也成件苦差。当我看着食物一次又一次地从汤匙上滑落后,终于忍不住接过汤匙,把半条沙丁鱼弄成小块状。
“可以快点吗?我肚子很饿了!”病人带着不耐烦的语气催促道。
“拜托你等一下好吗?我在帮你去鱼骨呢!”我的语气也开始变得不满。
“我从早到现在都还没有吃到东西,很饿了。”他再一次强调说。
“为什么不吃?刚才在戒口吗?”我下意识只想到这个原因。
“没有啦!因为没有人帮我。”
我怔住了数秒。
犹记得大学时期,我的毕业论文主要是在探讨住院的老年人会否因为喂食困难,而没有摄取到足够的热量及蛋白质。虽然感觉这项研究有点多此一举,但数据会说话,尤其是在需要做出改变的时候。看他狼吞虎咽地吃着医院的食物,我默默地下了决心,如果把带骨的鱼都换成已去骨的鱼块,这对有喂食困难或视力不佳的病人来说应该是个佳音吧。
经历这件事后,我更加学会感恩,若三餐温饱是件幸福的事,那么能自行喂食更是件值得庆幸的事。人们往往花了大半辈子去追赶幸福的尾巴,殊不知它一直在身后,只待你发现它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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