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娘傳統 / 葉梓安（居鑾）

西元1564年，第二顆文曲星下凡。他生在英國，是大文豪莎士比亞；第一顆在中國，是湯懋昭的孫子湯顯祖。莎翁寫十四行詩和四大悲劇，名垂宇宙；繭翁則是以一出《牡丹亭》，振奮無數年輕學子的心。

2020的畢業季被COVID-19沒收，但那年的畢業生至少讀了完整的5年中學；今年應屆畢業生的小六會考不順遂，中學更快轉了兩年。2021年的畢業季在醫護強撐、疫苗普遍施打、政策放寬的情況下來臨，此時的校園又活了起來，每一寸校地都是一張面孔，雙眼靈動。

校內有一魚池，池畔種有荷花，幾次開落，早已道盡巨大的沉重的失落，然而誰曾靜心閱讀這大塊文章？特別是受手機毒害深深的14齡少年，既有能夠收存3000裡地的小屏幕，心滿意足，何來腳踏爛泥、聆聽土地的動力？

統考身影日益清晰的一個早晨，我收到了學生遞來的一張大頭照。是那個很蠻的學生！帶過幾班高一生讀荷塘月色，曾約朋友當助手，趁月夜清朗，扮演朱佩弦，錄一段影片與學生講解；也申請過課堂外出，整班同學在人語響聲中下樓，去水邊親炙荷花，品味愁腸。慧心不是每個孩子都有，那個很蠻的學生會想到范仲淹心憂天下的累，會想到老師認真指導（騷擾）學生，學生不領情時的累。大男生只會討論假山造型如何有趣、可不可以把同學丟下池子、鯉魚會不會吃太飽死掉。

最難教育就是老師

唉！“良辰美景奈何天”，天意難違，再好的清晨再美的夕陽都會被收回，天下無不散的筵席，世上無永恆的保證，人間無常久的青春。杜麗娘先自賞驚世美貌，後來卻自傷自憐，故事傳誦千古，讀者浩嘆一聲何苦！

高三畢業學生極具巧思，在分離前夕互相饋贈大頭照（即《牡丹亭》的寫真），我也有幸獲得了一張，背面是熟悉的個性字體短語。看看照片中沒有眼淚。露齒的微笑，漾散曾經被排擠的午夜啜泣。看得見是青春容顏，留不住的恰也是青春麗妍。照片，使人擁有短暫的永恆，催使柳夢梅半夜開棺。照片，留存人想要被記錄的那個時空瞬間。

萱像段譽，一身俠骨，可以為了要保護被欺負的姊姊，申請加入同一個社團，沒有把自己斤兩稱好，忘記自己矮一個頭、小了5歲。線上測驗時，光明磊落，只拿屬於自己的分數。她又像狄雲，曾經一段時間被霸凌，委屈，挨著挨著也是過了。這會兒要畢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