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洲网
星洲网
星洲网 登录
我的股票|星洲网 我的股票
Newsletter|星洲网 Newsletter 联络我们|星洲网 联络我们 登广告|星洲网 登广告 关于我们|星洲网 关于我们 活动|星洲网 活动

ADVERTISEMENT

ADVERTISEMENT

副刊

|

文艺春秋

|
发布: 9:02am 28/01/2022

散文

妈妈

时间

周伊

单亲

散文

妈妈

时间

周伊

单亲

周伊/時間蒸餾

作者:周伊
圖:Pivden

把時間集中到一通視訊裡,才發現對話可以如此貧瘠。

“家裡的洗衣機壞了。”你說。一邊車著衣廠送來的圍裙布料,不重要似地說著患病的洗衣機。

ADVERTISEMENT

“這次的圍裙很難車啊,像這樣有口袋的,還要自己量自己剪。星期一就要了,如果我一開始就知道分量這麼重,就拒絕了……”你一邊說,手上的工夫未停片刻,這是你好多好多年以來練就的能力,慶幸縫紉機還好好的,嘟嘟嘟配合你嘮叨。

“等這幾個月的工錢湊齊,明年一月就能買新的洗衣機了。”你說著,面上表情未改,手上動作未頓,嘟嘟嘟嘟嘟,縫紉機也不告訴我你的心情。

我不曉得你是否戀舊。當年你換掉過去辛苦攢錢買下的人生第一臺冰箱,也是現在這種面無表情,我以為是我還小,沒能讀懂你的表情,但我現在依然不懂你。

“你那天投稿的稿費到賬了沒?都過這麼久了。”你突然一聲,在只有電流滋滋的我的耳機裡像破殼而出的小鴨,蛋殼咔嚓激活我精神。這段問話是我們之間最近最熱門的話題,排行榜第二,我已預知了你的下句:你未要未緊,萬一人家忘了匯款,你文章不就白寄了?

我趕忙插話道:“之前也等了好一陣子才寄來的不是嗎?再等等吧。”

隔天的視訊裡你又說起那位患病的老先生,“家裡的洗衣機壞了,今天漏了很多水。”你說話的時候專注著手上腳下的活,嘟嘟嘟嘟嘟,都沒抬過一次頭來看我。

最開始我們將每日相見換成每日遠距視訊時,你還會抱怨說我總是通著電話做其他事情,現在看來你也學會有效利用時間了。

你的手機放在縫紉機桌面靠著白牆,嘟嘟嘟震著震著,好幾下便倒了。你扶起,立好,又繼續嘟嘟嘟,震震震,很快又倒了,扶起,倒了,扶起……直到你不耐煩脫口嘆道,怎麼今天一直倒啊。

我莫名被你的反應戳中笑點,哈哈開懷,說,你拿東西頂在手機前不就好了嘛。你抬眼,看進我的眼裡。

話說洗衣機漏水,我還在家的那陣子,就曾體驗過它引發的,遠離地面15層樓的水災。現在回想起來,老先生在那時早就發出警訊了。

亞洲人在家裡頭坐著,無論有背椅子還是凳子,腳總是不安分地抬高;翹腳、抖腿,一隻腳、兩隻腳,反正就是不習慣規規矩矩地讓雙腳踩地。

你常嫌我穿不了她買的短裙短褲,因為我舉止粗大,總在走光邊緣試探。但第一位發現家裡淹水的人卻是我,當時我讀書想要站起來活動活動,腳一踩地,啊呀!水都快淹到腳背了!

其實不只洗衣機老先生病了,牢靠了十多年的家也病了。

一個颳大風下大雨的凌晨。遮蔽窗子的鐵皮屋頂被狂風拆走,百葉窗和趟窗直面風雨的殘暴,澎湃的雨水從縫隙侵襲入室。而我那靠近窗臺的書桌和一堆書紙,無一倖免。

浴室的地磚裂了,興許是老式的排水孔鐵蓋太重,悄悄壓垮漂亮的藍色瓷磚。

你在電話那頭補充近況,道,前兩天浴室淹水,水淹過腳踝,不知是從哪淹上來的,傍晚要洗澡時腳踩進去才發現。

嘟嘟嘟嘟嘟。

你的聲音把我拉了回來。你雙眼盯著電視,對我說話,卻像在唸劇裡的臺詞:“你啊,什麼時候才能賺錢養家?我看我這輩子怕是等不到就先走咯。”

這是我們之間熱門話題之一,排行榜蟬聯十幾年TOP 10。

莫名的愧疚和難過湧上心頭,我停下手中的筆,抬頭看你。若是以前我定會跟你說放心,等我長大後賺多多錢,一定給你吃好的穿好的帶你環遊世界。但現在我不想給你承諾了,我怕給你無法實現的希望,給自己留下更多不孝女的罪過。

我連一臺新的洗衣機都沒辦法給你了,我能為你做些什麼?

你會怨我嗎?留下你一個人在原地獨自走遠。我們的世界太多包袱——單親家庭、單親媽媽、沒有爸爸;一份薪水付房貸、付車貸、學鋼琴、讀私校,現在再加一個出國留學……我原本已能替你負擔一小部分包袱了,但是我又離開了,走前重新把包袱壓到你本就過分負重的肩上。我的世界清朗了,你的更昏暗了。

那天視訊,你空洞的門牙把我嚇慘了。你沒事人一樣笑著對我解釋,是三姨送的古樓西亞煎(注1)硬得石頭,牙疼,門牙先取下來。我才知道你除了上排兩顆小臼齒是假的,前邊也是貼上去的。

你阻斷我無謂的擔心,不讓我繼續問下去,換個話題說道:“洗衣機壞了,這些天我自己搓衣服,累到不行。人老了,沒力氣了。”

我看著你,你始終一臉漫不經心地低頭幹活,嘟嘟嘟嘟嘟,彷彿在用依然矯健的縫紉機聲努力讓我相信,你很好,只不過是在積極地變老。

但我怎麼會忘了,有一陣子你頭暈耳鳴。又有一陣子,你牙疼到發燒。你胃痛,你失眠……我不在你身邊。

通話到最後,你一句:“好了好了。哇!都這麼晚了你快去睡覺。晚安晚安。”匆匆掛斷。

而如你所願地,我明明那麼擔心,卻還是安穩進入夢鄉,近乎每一晚。

我第一次生氣如此樂觀又健忘的自己,但又對天性無可奈何。我想這和我早產有關;身體長全了,神經什麼的卻偷了工減了料。

我的情緒轉換異常地快,上一秒還沉浸在劇裡的悲傷氛圍當中,下一秒就能和朋友說笑開懷;小時候只要稍吃點糖就會興奮到飛起,像嗑了藥一樣瘋言瘋語,上竄下跳,睡夢中還會痴傻地呵笑。我很難記住剛認識的人的名字,經常見面說話的還好,如果不是我經常交涉的對象,估計需要花上半年多的時間才能把人名記住。

所以媽媽才會說我沒心沒肺,沒吃過苦,不知道苦的滋味吧。

我的確沒吃過苦,我不喝咖啡。但我是懂得的。至少,在這段時間蒸餾的日子裡,我已經嚐到了很多很多的苦味,只是你不曉得罷了。就像你用嘟嘟嘟的縫紉機掩飾你的疲態,我用倒頭就睡的安眠遮蓋我愧疚的心。

家裡的洗衣機壞了,浴室瓷磚裂得更厲害了,雙人的床架你那邊塌了,還有多少的侵蝕是鏡頭框裡看不見的,你的身體,你的心。我世界的這邊。

今天的通話,我笑著對你招呼,哈咯美女。然後你開啟我們貧乏的對話:“洗衣機壞了,我今天去電器行看了一下新洗衣機……”

我們說話,用旁人以為的爭吵嗓門說著家常便話。你再嘮嗑你衣廠老闆的兒子多麼不守時,現在疫情緩和你工作量又恢復了,你已經多久沒出遠門,我的稿費究竟什麼時候到賬。

嘟嘟嘟嘟嘟,縫紉機依舊勤快哈。

(注1)霹靂州瓜拉古樓的家常小吃。

打开全文

ADVERTISEMENT

热门新闻

百格视频

ADVERTISEMENT

点击 可阅读下一则新闻

ADVERTISE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