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吉安.年关和团圆

11岁，记得在中秋节后，家里再次引来一场大突变，父亲不知何故在田间晕阙而患上怪疾，一夜间卧床不起又不断呕吐血丝，亲友们怕是惹怒邪灵都不敢来探望。父亲一病不起，从此无法像往常般到巴刹开摊养家，家里陷入收入窘境，母亲唯咬紧牙关，靠着承接缝衣工来维持生计。再过4个月临近年关，母亲无计可施，将囤积家里快要过期的江鱼仔和咸鱼干货，四兄弟随母亲骑脚踏车来回几圈到巴刹摆摊，可是过年了谁要吃这些东西啊？那年团圆饭桌上的画面无比堪怜，母亲端出来的是卖不出的干货混炒着家园种的蔬菜烹煮而成，结果婆婆看了发飙怒骂我们亏待她老人家，连夜收拾包袱离家去投靠较富裕的小叔。唯独外婆，二话没说就拿出积蓄给我们一家撑过那年的年关。

时过境迁，兄弟皆已长大成家，一家人的生活条件已不再对过年存有太多的焦虑。然而，如今每个人所面对最棘手的，却是纠缠两年不散的冠病病毒，去年此刻，全民同声相应的一句 “就地过年” 口号，成了一代人的集体记忆。

奔波劳顿16年的乡音采集和社区工作，尤其过年一个多月前就担起张罗 “茨厂街年味节”的义务，忙着召集民间艺师和团体，堪比常人更早体会年关的紧迫感。随疫情 “歇” 了两年，这一止，不安信息纷来沓至，老街老店永久休业、戏班解散、戏行变卖，艺师断炊，也有的撒手人寰，来不及挽住的老乡音，太多了。在能力和行管令限制下，找来几个影视同好协助拍摄，2020年7月在网络发起 “乡音戏台”线上援助计划，至少能让残喘的老艺术点起一线曙光。

2021迎来就地过年，视讯拨电拜年成了唯一能弥补亲友团聚的慰藉。大年初三，向客家山歌王丘惠中老师拜年，视讯那一端，言谈间不断地呢喃：“等明年疫情后，你来办年味节活动，我一定要来登台唱山歌。” 岂料在9月25日，接获丘老师不幸染疫病殁的噩耗，哀恸无言。

2022伊始，“茨厂街年味节” 第二年停办，历经两年疫情重创，本土的华族乡音传艺面临濒危，庆幸不少民间艺师仍在逆境中，默默地守护，亟盼戏台复苏的一天。眼看疫情再度罩住年关之际，制片人捎来喜讯，晟创娱乐愿意赞助拍摄一支纯华族精粹的《新岁团圆》乡音贺岁MV，一心重振乡音演艺！

台前幕后辛苦了两个昼夜，在庞大的摄影棚，首度汇聚了粤剧、琼剧、潮剧、福建顺口溜，龙狮、鼓乐、华乐、潮州花灯等。这回拍摄唯一的莫大遗憾，是丘老师的客家山歌再也无法吆喝响起。拎着丘老师遗留自50年代，其母亲在霹雳锡矿场讨生活的琉琅盆和佛琅斗笠到场参与摄制。哼起多年前他曾教过我的其中一首客家山歌，是一首母亲早期和姐妹们逢年关在即，一边在水中洗琉琅，一边欢唱的 “琉琅山歌”。半个世纪之后，促成《新岁团圆》的序幕曲。

离开广播圈辗转五年，即便跨入影视工作，对于投身近16年的《乡音考古》从不言弃。疫情扰人两年，更深刻体悟，凡事能做的就使力、使命去完成，叮嘱时光不等待，依旧铭记初心：“总要有人在不合时宜的时代，做不合时宜的事情。”

2022年关，多冀望能赶在除夕晚回到田埂上的老家，陪着头发斑白的父母，简简单单地吃一顿安乐饭，就已知足心境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