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疫情改变了生活模式。
住所近山,平日会到那活动,走在古树间,听猴鸣鸟唱,闻水响蛙叫,越显山中清幽,树叶滤阳光满筛下,常见山客持大片叶子,边行走边扫地,清理山道。行管令期间封山,偶尔绕路一窥,只见三两人相隔甚远,或坐小亭或坐道旁纳凉,一脸无奈对望,静默,各自沉思。喜欢爬山的少个去处,生活应该少了活力;多了落寞,但我庆幸还能在山脚下享有宁静的黄昏,发思古幽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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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最早的不以为意,冷眼看武汉,置身局外,逍遥自在,到最后自己也随波逐流寻找口罩。这样的转变快得猝不及防。一罩难求怎无愆,价格最能反映市场需求,疫情考验人情,处境窘迫尴尬,外出购物,有防护和没防护的人各半,超市里人人眼神飘移,没防护的人往往得收下陌生的眼神,那是无声的谴责。谁知道这狼狈的苦楚呢?
祖家不远,三十多公里,没有千山万水阻隔,只碍于法令,不能跨县,天空定格,虽咫尺亦天涯。
孩子一水之隔,新柔唇亡齿寒,一纸令下,不能往返,一晃就是隔年。我既不能回乡探望双亲,孩子也不能回来看望我。两边受阻,各自保重。
好好工作吧!
以往上课得心应手,收作业也不是难事,听到居家学习,停课不停学等呼吁,着实让我心惊。我对电子产品陌生,关心时事,看到谷歌、Zoom等使用,心生羡慕,但对安装使用一无所知,转向安求救援助,安不假思索答应晚上前来帮忙,在我最需要帮助时他总会及时出现,对着电脑左测右试,就是不能成功进入,安遇难题习惯皱眉,间中下陷,宛如深邃幽暗的峡谷,不果,改用手机,轻松完成,毫无差错。我安慰安,没事,就用手机。
安临走前再三讲解,深怕我卡住,他真是及时雨。
美丽的梦也会留下美丽的忧伤,幸好不是代代相传。在学校还没宣布居家学习时,我抢先实行网课了。
在群组通知学生上网课,我开启了教育新模式。为了避免网速不顺畅,师生全部关镜头,在一片漆黑的屏幕上我摇身变成播音人。手机只能传音,没办法展示资料,就借助社交平台辅助,多方协调,幸好平日每班有设立脸书群组,非常时期它成了师生重要的传递平台,课文相关资料我提前发布,上课时请学生进入群组打开资料,我则详加解释,左手电脑,右手手机,一切迎刃而解。
网课是新体验,让我既无奈又欣慰。
疫情对学生造成多大影响呢?一个学生素日与我交情不错,常找我问课业,疫情后网课逐渐不见人影,发简讯没回复,拨电没人接听。事态严重,动身家访,家长开门迎接,猛摇头叹气,踏入客厅,只见学生安稳地坐在沙发上,双手不得闲,低头猛按钮,沉浸在王者荣耀里。我在他面前坐下,不曾抬头,他母亲摇头,对他喊:老师来了你也不会理,我替你打好了,你跟老师讲话。在王者荣耀谁愿意回到现实的悲惨世界!
这个时候考验耐性,我像唐三藏,降妖除魔虽不行,比禅坐的话,悟空也要甘拜下风。我耐着性子等他结束游戏,静坐注视,纹丝不动,面露和颜。二十多分钟后他终于放下手机,斜瞥一眼,极不耐烦说来我家做什么,附赠几个白眼。我轻声问你还认识你自己吗,这样对待老师?你到办公室找我时,老师怎么对待你?他沉思良久,主客皆静,终于正眼看我,来意正式登场,轻声柔语缓缓攻入他心扉,说得他连声道歉,一脸歉意送我到门外,隔天履行诺言依时上网课。以柔克刚这话不假。
旧书细读犹多味。平日临睡前都有阅读的习惯,疫情下得宅在家,最适合阅读了,书架上有许多好作品,重新温习,别有一番体会,悟出心意,含笑入眠。曾读《意林》短文,叙述中国河流多,但只有长江黄河最终形成了两条奔腾不息的大河,地质学家说长江黄河发源的高度和角度不同,看得我连连颔首,隔天搬出道理勉励学生。学生毕业后说感谢老师的心灵鸡汤,获益不浅。我含笑放下感谢信。天空正蓝!
读而优则写。发出征文简章给学生,转念一想,自己何不顺道执笔,跟学生一起创作,以身作则,看到砂拉越星座诗社主办“我的家族故事”征文活动,毅然参加,联络上在新加坡的五叔,询问先祖的历史,内心静思,反复咀嚼琢磨,精神穿越时空,很快就完稿寄出。文章给家族留下记录,家族年轻的一辈多不知那些事,群组说应该写多点,意犹未尽,让家族的事永流传。主办方另设人气奖,将帖子转发到脸书,久未见面联络的校友前来相助。疫情下,师生在为小奖努力,虽然功亏一篑,作品却拉近师生距离,文学让我重新与校友学生打破隔阂,距离近,谈话高雅,重温当年在教室写作的情景。成绩公布,榜上提名,道贺四方涌来,师生皆大欢喜。
上课日犹如坐过山车,在最不设防时教育部突然紧急停课,在错愕间结束了学期,师生同叹一声。
行管令稍宽,立即回乡探望高堂,家务农,耗体力,却也让父亲练得好体魄,年岁渐高,正迈向九旬,但走路快速,气不喘,间中偶尔听到几声咳嗽,大姐说这么久没去芭场看看,也该去走走了。找了侄儿带路,骑上电单车,载了人前去,回归田园。疫情期间,限定共车人数,老家只是小镇,疫情排行不曾上榜,身世清白,不走大路,绕乡间小路,绝不会遇上交警,很快就进入山路,两旁杂草,中间是一条轮胎磨出来的小径,对我不是难题,中学时每天摸黑进橡胶园,昏黄的灯映着满是枯叶的路,我都凭脑中地图准确地抵达自家橡胶林,眼力特好。
抵达园地,父亲坐在破椅子上休息,旁边几只狗儿尽责吠了几声,脱下安全帽,父亲哑然失笑以为是哪个贵客远道来访,喝令狗儿停止,说是自家人没事,狗儿听懂难学的家乡话,立马猛摇尾巴迎接,闻鞋子,在脚间打转,忠诚热情。父亲带我认识环境,左边是大姑的油棕园,右边是老邻居阿强父亲的,隔远一点又是某某的。来这,我跟着走到不远处,父亲随手拉起几片油棕枯枝,赫然看到水,倒映着树叶和天空,里面有泥鳅,父亲笑眯眯地说,泥鳅可做医疗呢!现在很多人在找,当初挖排水沟渠时自己跑来的,附近很多外劳,怕他们来偷捉,必须盖着。农不厌诈,自有保护资产办法,园里不缺油棕枯枝,就地取材遮蔽,掩人耳目。
父亲让我先去采百香果。
一处搭起架子,让攀缘植物任意攀爬,覆盖完架子,身高这时候就显得麻烦,只能弯腰钻进,里面倒凉快,颗颗果实垂吊,像圣诞树的灯饰,安慰经济无忧,侄儿手脚利索,熟练采果。大伯,你左边有一粒熟了。我转身摘下,红彤彤的表皮完好无损,漂亮!
处理好百香果。父亲说你不常在家,少吃;现在难得回来,就多带点回去,疫情严重,吃了增强免疫力。
父亲手指远处菜园,四方形的田垄上,均匀间隔的蔬菜恣意生长,绿意盎然。这是我们家的经济特区,父亲开怀大笑说,别人都是单一经济植物,我是多元化,你不要小看这一小片菜园,每收割一次,可以有三五百元收入,菜市场的老板跟我预约,凡有收割,全数给他,平日饭菜有着落。现在油棕价格暴跌,国家还征收暴利税,父亲声音开始拔尖,有点震耳。都不知道农民苦到什么程度,连收购商都不想来收购油棕果,惨吗?我脑海闪过陶渊明的画像,每天荷锄,汗滴禾下土,日出而作;日落而归,饭后他也会跟孩子这样发牢骚吗?田园诗人的生活没有我想像中那么有诗意。父亲还说那些人实在很差,不知道农业是仰赖天收成,需风调雨顺;厄尔尼诺现象一来,便是天渊之别。价格走向,强劲疲弱,攸关着农民生活。农产品价格暴跌的时候相关部门事不关己,视若无睹,无动于衷,热水毕竟不是泼在自己身上;价格上涨就巧设名目,征收这个,征收那个,还让人活吗?幸亏还有这片土地,有菜有不同水果有油棕,不然全家早就喝西北风了!我们还好不是住在城市,遇到疫情严重,被困在高楼,没人搭理,空腹挨饿,求助无门,看看之前吉隆坡那些人啊,真是可怜!父亲感慨说。
协助处理了琐碎事就离开芭场,日暮低垂,父亲返抵家门,和母亲整理了些蔬菜水果鸡蛋,让我带回去慢慢享用,我带着满满的幸福感回到居銮。
疫情处处不便,幸好我还能一一克服,生活品质没有下降,全家无恙无虑,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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