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幾天不停下雨,潮溼的空氣洋溢著一陣黴酸的味道,寒冷之際也參透一絲絲淒涼。
冠病病毒日以繼夜無情地肆虐,行動管制令與網課的重重困鎖之下,我的生活猶如一湖死水,人也彷彿活得迷迷糊糊似的,毫無半點朝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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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忙完佈置學生網上課業的下午,發現微信裡累積久未查看的信息。外甥傳來一張躺在病床上需利用呼吸輔助器來維持性命的瘦弱女人的照片。起初我還誤以為是哪個我可能認識的異性,疫情期間,居然病得如此嚴重。外甥簡短一句話:“你都沒有關心一下你的大姐!”
瞬間,如同一把巨錘砸向我的頭,使我猛然如夢初醒,從迷糊的泥沼中掙脫而出。
約六天前,我剛到大姐家探訪過她,精神看來還算不錯,我以為當時的她已經康復沒事了。可是才過兩天,大姐用過晚餐後,肚子突然不舒服,開始腹瀉。姐夫給她服食了成藥,到了半夜兩點多,她的病情卻每況愈下,家人決定送她到私人醫院急診處。經過醫生診斷,發現大姐的肺積水,腸胃部分受細菌感染的情況極不樂觀,必須馬上轉入加護病房。當時根本無法判斷究竟需要多少時間康復以及治癒率有幾成,計算著那可能是天文數字的治療費用,相當無奈之下只好決定把大姐轉到政府醫院。
大姐患的是系統性紅斑狼瘡 (Systemic Lupus Erythematosus, SLE) 。據聞此病遺傳的可能性很大。它乃是一種病因不明的慢性自身免疫性疾病,身體所有器官都可能成為被攻擊的目標。大姐病發初期, 也不過是關節炎,膝蓋痠痛,走路不太靈活,誰會料想到此病居然來勢洶洶,猶如洪水猛獸,叫人措手不及。
我生母黃建在我9歲時去世,當時的症狀也和現在大姐的病症類似,可惜三十多年前的醫療設備和自身的貧窮家境無法允許她作進一步確診事宜。確定大姐亟需被送進加護病房的消息,當時行動管制令正嚴格限制跨縣,我和家住金寶的外甥女燕芬絞盡腦汁想辦法到往怡保中央醫院去探訪病重的她,這樣起碼比待在家裡等候各種揣測的情報踏實些。
在飛速奔往醫院的路上,我和外甥女企圖搬出各種理由,互相安慰,盼望吉人自有天相,我的大姐,她的媽媽終會痊癒,平安無事。被病魔折磨了將近一年的大姐,這段時日心情顯然沮喪,思維也變得極負面,消極起來甚至會悲痛地說:“如果我快點走,你們現在也就不會那麼辛苦了!”
最辛苦照顧她的人非大姐夫莫屬。大姐16歲嫁給大姐夫,兩人鶼鰈情深,握手走過大半世紀。大姐病重時期,大姐夫暫時完全放下手中的工作,選擇24小時無微不至地照顧大姐,無疑是名副其實的一對患難夫妻。
醫生告訴我們,大姐當時腸胃受到嚴重感染,是系統性紅斑狼瘡的第三期了。我問醫生:“我大姐復原的幾率有多少?” 醫生用詞婉轉地回答:“曾經有一位年輕的女病患,腸胃的感染程度沒有你大姐嚴重,大概三四個月時間就可以慢慢地恢復。這種病是全靠病人的免疫系統作戰,我們努力把器官的受嚴重破壞的程度減至最低。” 每次聽到醫生的解說,大姐的情緒便又跌至谷底,我也只能撫慰她道:“相信醫生的話,他們是專業的。” 其實在醫院裡,設有一個醫療團隊專門處理這一類的病例。大姐每日服食的藥丸,數量多得嚇人,從抑制系統性紅斑狼瘡病病菌到補充身體營養的補丸,紅橙黃綠青藍紫,大顆小顆,七彩繽紛,卻全靠它們並肩作戰,驅趕病魔。
最美的一道風景線
有段時日,大姐的雙腳甚至不能如常行動,惟躺在病床上,穿上尿片。大姐夫每天早上為她更換尿片時,目睹那尿片粘著大姐臂部上白嫩嫩的肉,撕下來時,一片血肉模糊,見狀他的淚水也禁不住潸然掉落。
經過數番折騰,終算皇天不負有心人,大姐憑著自己頑強的戰鬥力,戰勝了系統性紅斑狼瘡這病魔,我們也暫鬆口氣。待在家裡的大姐,偶爾顯得無所事事,便會下下廚,發揮她所長。大姐擅長煮各種佳餚,把雞、鴨、魚、豬肉、蝦等交到她手裡,一雙魔術手,魔棒一揮,那些食材瞬間變成了美味的食物。大姐夫最有口福,反正想吃什麼,只要一開口第二天便會端上飯桌。
由於母親很大年紀才懷上我,所以我和大姐的歲數相差整整16年。母親去世後,大姐把我當成她的骨肉般照顧,小時候我也常常在大姐家裡吃飯。長大以後,大姐也習慣了,凡是大日子總會習慣通知我:“弟,來我家吃飯。” 我們就是依仗這一句話聯繫彼此情感。
歲數不小,今年虎年,已不惑之年的我,對於美食的誘惑,已修念成隨緣的境界。到大姐家吃飯,桌上再多的山珍海味,對我而言,怎樣也比不上大姐在廚房忙碌的情景。
回首向來蕭瑟處,也無風雨也無晴。
下了數天的雨,終於停了。雨過天晴,大姐在廚房忙進忙出的消瘦身影竟是我人生中最美的一道風景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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