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热热闹闹的,是每个华人家族中常见的情景。尤其是大家族,几个大伯、姑姑、叔叔、堂表,还有他们的孩子,蜂拥回巢,哪怕不是全员到齐,也总是七嘴八舌。
我奶奶家就是如此。爷爷奶奶儿女十全,虽婚配的不多,但父母辈那个年代,生孩子可不同现如今流行的除法,而是往倍数蹭蹭蹭地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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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家外头空地大,再往外还有一片油棕林。小朋友拥有着全世界最大的精力、好奇心,还有无知无畏的个性。这种甘榜的土地完全就是我们狂野的乐园。
小时候,每年过年回乡,我们都是一大群的堂表混在一起,奔跑,躲猫猫,偷摘奶奶的蔬果,偷鸡蛋,生火,冒险,在没有几户人家的甘榜土地上踩下热热闹闹的人间烟火。
回想,小时候的“年”总是充满孩童的欢声笑语。
长大了,工作了,你出国,我忙加班,哪怕排除万难相聚一堂,当年的孩童也已失去年幼时的活力无限。亲朋好友相见,除了彬彬有礼,也就只有几句寒暄,不重不轻的谈笑。
哎,怎么长大后的“年”复一“年”都是连减法呢?
你也许会反驳,第三代长大了,那不也有第四代吗?可孩子这回事嘛,就这时代也不是谁谁谁都结了婚,也不是谁谁谁都有。
奶奶家这几年,孩童声是有的,不少,但也不多,一样的土地上踏着一样乱七八糟的脚印,闹腾、奔跑、撒野、狂欢……但终究是没了当年的那份浩浩荡荡,气势如虹。堂表之间的孩子,终究还是远了些。
今年过年,我自然是回了奶奶家。初二那晚,奶奶家门口办起了烧烤会。烟味、肉味、酱味混杂成的“年味”,有红包、佳肴、啤酒和八卦,只一支电风扇顶着,又红又热又吵。
我吃不了多少,挑走几块肉就退去了前厅的热闹喧嚣。我沿着走道,走到了后厅,想说找个僻静地方滑一滑手机。不曾想映入眼帘的竟是奶奶的身影。
红色已不再如从前鲜艳
大的谈笑,小的嬉闹,我从未发现她不在人群里。
理所应当空无一人的后厅,奶奶正默默地低头吃着火锅。听见脚步声,她抬头看见我过来,笑逐颜开,忙不迭地招呼我,问我吃了没。
圆圆的饭桌,数张椅子,还有腾腾的火锅,就她一个人,外头同样腾腾的烧烤,寥寥几张椅子,却站了一群人。我觉得不太对,不太对……坐了下来,我想我该做些什么,可看着奶奶却又无言以对。只几句闲聊,看着她吃完那一碗饭,就没了下文。
我这才发现,原来我……我们离她好远好远。
前厅和后厅就隔着那一条长长的走道,我只一探头就能从尾到头,看清不远处的热闹,却又是那么的遥远。小时候,觉得再普通不过的走道,暗暗的,笔直的,左右的几扇门连接着卧房;如今却拧成了一股皱巴巴的毛巾,宛如扭曲的时空隧道,两头歪斜地勾着前后两厅。
我想,这也许就是烧烤和火锅之间最远的距离。
话说,爷爷呢?
对,爷爷呢?我从未发现人群里没有他。
再次回到前厅,是我推着轮椅将年迈的爷爷带进了人群。这年还在欢腾,喧闹中,迷糊的爷爷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烟火,人间的,天上的,不发一语。
我低头计算着轮椅和塑料椅的距离,再抬头时,同一块水泥地,不大不小的空间早已切割成了两瓣时空。
我打开客厅的铁拉门,踏入的同时翻开了回忆的相册,想起那些年奶奶家新添的布帘,新挂的红灯笼,逢年必红彤彤的客厅,置办的年货满当当,花蝴蝶一般,忙进忙出的奶奶……也想起爷爷的老花眼镜,一套神清气爽的新衣,发红包时,一个个点算儿孙名字的满足……
他们总是“年”的主角。
可不知不觉,红色已不再如从前鲜艳,耳边也不再有各种各样新春光碟的反复旋绕,奶奶的骄傲,爷爷的神气,也不复脸上。
我总以为“年”复一“年”是成长吞噬了童真,是时代淹没了孩童的嬉笑。原来不是的,我只是丢了爷爷奶奶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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