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我們以這麼多不必要的恐懼與憂傷,對待飛逝的時光?——辛波絲卡
要不是那封郵件,這個時候嘉雯會在廚房裡準備午餐。午餐吃什麼呢?也許是咖哩牛肉炒飯。番茄肉醬意麵也不錯。總之越省事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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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郵件前的幾分鐘,嘉雯在陽臺上晾床單。天氣很好,她站在窗前曬太陽,俯瞰著大街上往來的人們。玻璃窗上沾滿了塵土和水漬。該擦窗戶了,她想。
郵件令嘉雯激動不已。那是來自紐約新學院的錄取通知書。這個秋天,她會在那裡學創意寫作。她心跳加速,雙手顫抖,一遍又一遍地讀著那封信。
然後她決定出門吃午餐。
的確春光明媚。世界彷彿一下子變得夢幻般明亮。樹叢間傳來灰喜鵲悅耳的叫聲。河邊的海棠花已經綻放了。幾天前嘉雯竟然沒有察覺到。
她步行到法派,吃了三明治和檸檬撻,飯後還要了一杯咖啡。她一邊喝咖啡,一邊想著要不要去花市買一束花。
嘉雯沒有告訴紹鵬郵件的事。她想此刻紹鵬也許正在開會(“他一定是在開會”)。她沒有給他打電話。無需通電話,嘉雯也能猜到會發生什麼事。她已經能預測紹鵬對這個消息的反應。一切盡在意料之中。
先是詫異。
“你確定這是你要的嗎?”紹鵬會小心翼翼,試探性地問道。
“你想清楚了?”在嘉雯開口回答以前,他會進一步問道。
這次不會這樣了,嘉雯告訴自己。絕對不能。
去年冬天,當嘉雯得知紹鵬要去紐約出差時,她瞬間感到失落、憤懣不已。當時他們正在廚房裡吃晚餐。
“只是一個星期而已。”紹鵬說。
“你看你的工作多好,還有機會出國。你以後別再抱怨你有多艱難了。”嘉雯忍不住嘲諷。
“我到了那裡還得忙著見各種人,根本閒不下來。”
“那你還想怎樣?”嘉雯停頓了一下,“我從來沒有……”話沒說完,嘉雯便再也抑制不住,眼淚嘩嘩地奪眶而出。
紹鵬皺著眉,擔憂地望著她。嘉雯的盤子裡都是被搗得支離破碎的餃子。
“我才是該去紐約的那個人。”嘉雯低著頭喃喃自語。我才是該去紐約的那個人。
嘉雯一直想去美國。紐約或舊金山。她崇拜瓊·狄迪恩和帕蒂·史密斯。她想寫小說,想成為一個作家。為什麼不呢?看看自己究竟能走多遠。雖然她的職業在很多人眼裡和作家並沒多大區別。她在報社當記者,有自己的公眾號,偶爾還會寫點影評。她有幾篇文章還挺受歡迎的。
可當她開始嘗試寫小說時,情況就不一樣了。她感到舉步維艱。紹鵬的聲音始終縈繞在她耳邊。
“我才不讀那些小說。我為什麼要浪費時間呢?”當嘉雯和紹鵬談到某個剛出道作家的小說時,紹鵬說道。
誰知道他是怎麼看我寫的東西的,嘉雯想。
後來,嘉雯想參加一個洛杉磯的創意寫作營,她把這個想法告訴紹鵬。才聊了沒多久,他們便吵了起來。
“你當然可以去,我只不過是說我的想法而已。我認為偉大的作家沒有一個是靠那些胡裡花哨的創作營成功的。”
“又來了。偉大的作家!我又不是想成為什麼偉大的作家。”
“我只是擔心這次你又會半途而廢。你知道你動不動就放棄。你連自己想要什麼都不知道。”
“我知道我想要什麼。我不想被困在這裡。”
“你害我越來越懷疑自己了!”最後嘉雯衝著紹鵬咆哮道。
他們剛結婚一年。短暫的一年裡,這樣的爭吵越來越頻密。雖然吵架之後總會有那麼幾天的相安無事,甚至是彷彿從天而降的幸福,但嘉雯總能聞出那是帶著血腥味的甜蜜,脆弱、虛假,令人絕望。
看著那張臉,嘉雯想的是眼前的這個男人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如此……如此什麼呢?
平庸。她差一點就讓這個令人沮喪的詞脫口而出。
她當然也有過那個可怕的念頭。有時候它甚至會一天閃現好幾回。那個時候嘉雯會感到不寒而慄,迅速將它壓制下去。
嘉雯就這樣漫無目的地在路上走著。時間尚早,她並不急著回去。她停下來,倚著牆抽菸。一個女人經過,看了她一眼,她盯著那個女人,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街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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