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3小時的訪談終於結束,中國大媽向官員致謝後,冷不防歪頭問我:“翻譯員,聽你的口音不像中國人,你是哪國來的啊?加拿大?美國?”她一雙眼睛直直盯著我,對我的來歷滿腹好奇和疑惑。我什麼也沒說,微笑點頭,轉身離開訪談室。大媽你再怎麼猜,也不會猜到我這個匿名的譯者是個馬來西亞籍華人。
回到辦公室,找了張空椅子坐下,默默灌下一杯水。3小時的口譯,喉嚨都沙啞了,腦袋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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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inese!”負責接電話的阿拉伯裔同事莫欣喊著。我快步走到辦公室另一端,拿起話筒,清了清嗓子後說:“喂,你好。”結果對方一股腦說了一長串我聽不懂的話。
“鳳,我覺得是越南語……”鳳是我的越南籍同事,她迅速拿起話筒,回覆了對方的詢問,然後作狀瞪了莫欣一眼。這也不能怪莫欣,畢竟對一個阿拉伯人來說,華語和越南語聽起來大同小異吧。
倒是鳳平常和我們用英語交談時語氣尖細清脆,一切入越南語模式馬上變得急促洪亮。像是原本在你耳邊輕聲細語的周慧敏,突然搖身一變成了大嗓門袁詠儀。
我和鳳、莫欣,還有其他來自不同國家的同事,在聯合國難民署駐曼谷辦事處擔任口譯員。從事文字翻譯工作多年,早已習慣藏身於文字背後的我,在旅居曼谷時申請到了這份聯合國難民署的口譯員工作。
當來自不同國家的尋求庇護者前來聯合國難民署求助,或與官員訪談時,我們“現身”擔任口譯員。其他時候,我們則“隱身”於電腦前翻譯文件。這些文件是尋求庇護者所準備的資料,裡頭有他們的身分證明、旅遊證件和結婚證,也有醫療、審判和監禁的記錄,以及他們被迫害的原因。
有的貼滿了剪報,有的字跡模糊潦草。為了獲得難民資格,尋求庇護者必須證明他們在自己的國家遭受迫害而不得不逃離。這些文件,密密麻麻載明瞭他們因為各種原因而被迫害的慘痛經歷。
我後來才發現,這些文件永遠都翻譯不完,總是很快地就塞滿了辦公室的檔案櫃。
日復一日接觸無比沉重的故事,這份工作的精神壓力很大,唯一好處是可以準時下班。聯合國大樓附近有個小碼頭,偶爾下班後心情鬱悶,想看看不同的風景,我會搭船沿著運河返回市中心。船身穿過曼谷的舊社區,我用簡單的泰語向檢票員說明目的地,試著冒充當地人,隱身於這個城市之中。
也因為這份工作,我才瞭解,對很多人來說,這“隱身”是多麼可貴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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