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金順/致詩人

傳奇只是彈指間的銀流，撿骨的人
唱盡了輓歌
撿拾起遺落在身後的
時間骸骨
冥冥幻化為夜空的一片蒼茫

當千金散盡
詩不離不棄坐看歲月，孕育
滄桑，以及
儲存，一盞歷史之火

貝葉經典下那些行走的光影，都老了
東濱小閣，仍有鷹
還在其上盤旋嗎？盤旋於星洲的海天
之間，聽浪
呼喚那早已消逝的小名，從詩冊的邊緣
翻越你深黑如
曠漠無邊的長眠，靜靜的
叫起，叫起了
那春衫如夢，橫江一笑的少年……？

2. 鎖在夢裡的雷聲：潘受
墨寫的文字，撥開時光
回憶起身
逃亡，穿過一行又一行的詩句
消失在南園
翠鳥一陣陣的啼叫聲裡

一夜的月光卻孵出了
晨早的旭陽和浮雲，典故
還在天外盧結巢
遙想故國
一群雷聲全被鎖在夢裡

許多意象，找不到出路
屈原踟躕
正在5月的新加坡河畔背誦
英語，南大
已經不是南大了，夫子的
一支毛筆
穿越虛實，以行書
緩緩，繞完了一座島上的
江湖

所有的浪都已消歇，在身後
風梳過
記憶，籬花落了一地
南安種下的瓜，也已累累的
成果了

海風卻讀懂了1958年
喉頭無聲
滾動的傷和淚，壓住一個
喪失公民權的
名姓

那些走過的墨字，隱藏許多
島嶼的心事
如25年的無國籍
與找不到路回家的古典詩
擁抱了
南洋赤夏，虛無的大霧

50而後，冷眼浮雲
雞蟲事了
夢已退卻，在故事的摺頁
之下，刪掉句點
陰刻了一生碑銘的堅硬

而菊花落時，一尾獅魚
緩緩地
劃出了那詩外千里曠曠的
大海天風

3. 龍牙門上的呼喚：許雲樵
翻閱了一冊南洋的史詩
石叻
註釋了一個遙遠
只有詩
和史的想像才能抵達

蠻荒都很飢餓，需要文字
餵養
在紀念碑還沒有誕生的年代
河的記事
是每個孩子原始的胎印

那些奔跑的風，都記得
遺忘的掌故
從北大年、婆羅洲、馬來亞
到希夷室的
書房，犀鳥飛過雨林的鄉關

而安祥山下，牛車送過水後
鈴鐺聲響
敲亮了黃昏的戲臺，燕子人家
水仙門前，煙波
浩蕩，全被一首又一首竹枝詞
追捕入
石叻的風光

海人已沉潛進詩句之中了
船開走後
只剩下水痕，在史筆之下
探向遊唱的港口

( 昭南魘來，十萬英軍都解甲
在歷史之外
死亡必須躲藏，在商人的
偽裝術裡
以金錢賄賂鬼和鬼的貪婪 )

( 啊。夢易碎，小心輕放
直待天光……)

詩人越過，島與半島書寫下的寂寞
從1945
到1963，時間的漩渦
漩走了
一座古老的南洋

詩寂靜，張開星河的臂彎
遼闊的
擁入了所有餘生的滄桑

我卻靜靜走過你的史書和
詩頁
夜已垂落到了
中文即將連根拔起的蠻荒

啊。不再
不再南洋，滿城燈火裡，我彷彿
聽到了龍牙門上
浪與浪拍打著你無聲的呼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