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悲有爱的外婆,却到老死也不愿意跟我们去日本旅行,向有关日本的一切妥协。对她来说,入侵的兵士让她失去了亲人,失去了家园,从此成为流落他乡无家可归的难民。
京汉铁路上的信阳。十月十八日。精神极佳,十二日上午十一点三十分攻陷信阳,我在翌日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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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到这里,我轻轻放下书,深深地叹了口气。心里想,这也太巧了吧?
写这段话的是日本著名导演小津安二郎。因为对他拍的电影有兴趣,在逛二手书店时看到他的“人生散文”《我是卖豆腐的,所以我只做豆腐》当下就买了来读。
书的前半段,都在谈电影、谈往事,我读得很轻松,字里行间也有些收获。可书的中段以后的部分:“在战地思考电影”和“寄自战地的信件”内容就迥然不同了。
小津的战地不是别的地方,是中国;他的敌人不是别人,是中国的同胞。8年的对日抗战,中国不知有多少人流离失所,多少人家破人亡,当然还有数不清捐躯的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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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妈妈说起她的青少年时代声调都不自觉地会冷下来。七七事变时她刚上初中,因为日军节节进攻,13岁刚刚丧父的她就挑起了担子,仓促中陪伴裹着小脚的外婆和小她一岁的舅舅踏上了逃亡的路。临行前他们监督长工把家里世代相传的书画玉器雕刻置放在一个个的缸里埋藏地下,然后在茫茫黑夜中,抛下田产、家产挥别家园,开始了颠沛流离的生活。
沿路上,妈妈看尽了逃难人群的惊惶痛苦:被父母抛弃路边哭泣的幼儿、讨饭的老人、受伤呻吟的兵士、垂死的妇女……这些悲惨的画面,她说了又说,一辈子停格在她的记忆里。我小时候听她说起她逃难时遇到的种种危险,常常害怕地捏紧双拳,好久都说不出话来。等我长大了,我以为随着时光流逝她会忘了那些年发生的事,但是一段相关的新闻,一个浮上台面的历史事件,还是会勾起她的回忆。我这才知道,改变她整个人生的丧失家园之痛,她不曾忘记。
我的外婆说话轻柔,对人慈祥和蔼。邻居有困难,她总是第一个伸出援手;家门外有流浪猫狗,她也一一捡回来喂养。那么慈悲有爱的老人家,却到老死也不愿意跟我们去日本旅行,向有关日本的一切妥协。对她来说,入侵的兵士让她失去了亲人,失去了家园,从此成为流落他乡无家可归的难民。她没有恨,但是她没有选择原谅。
而那么巧,信阳,小津书中提到日军攻陷的信阳,就是外婆的家乡。小津的脚印有没有跟仓皇离家的外婆重叠?如果外婆在世,如果我跟她谈起小津,说起就是他们的军队攻陷了她的家乡,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没有人民喜欢战争
而在等待她的反应时,我是不是也要告诉她,小津在战场上的所见所思?小津回忆说:
身上就这套军服,沾满灰尘,汗水和污垢,身上的装备陷进肩膀,痛不欲生,脚底长满水泡。
我想喝水,想喝自来水。如果现在中弹身亡,装在骨灰盒里送回东京时,请帮我好好地在上面浇上自来水。
趴在田埂上,喝稻田里的水,水中映着春日的天空,蝌蚪在游泳。
同袍阿坊头部中弹,脑浆血液四溅,当场死亡,药剂师的手臂被射穿,骨折。战死者火葬,伤者一个个后送,人数越来越少。
行军急迫,我们直接用太阳旗包住战死者脸部,弃置麦田。这样酷热,不出两天就会长蛆,掀开太阳旗时,整个眼窝都是蛆。战死山野,成杂草覆盖之尸,终究不是文字修辞所能想像的凄惨。
与小津一起出征的兵士,离家时心里想的是什么?他们知道可能从此埋骨异国,成为孤魂野鬼吗?侥幸留下生命,他们对待战争的看法又是怎么样?
自古以来,没有人民喜欢战争,可战争不可免,不会免。一将功成万骨枯,当权者一声令下,“这边农民的儿子杀害那边农民的儿子”,多少年轻的生命马革裹尸,慈母倚门望儿归,担惊受怕,等到的有几人?战火中携儿带女逃离家园,何年何月才能重归故土?
满目疮痍的乌克兰,死伤枕藉的平民士兵,悲戚哭泣的儿童……一帧帧图片让人不忍卒睹,可厮打的、叫嚣的、旁观的继续延烧,战争就是这样无情。被当刍狗的人民,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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