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原因讓你喜歡居住在這裡?”
的確值得琢磨和深思。在這座都會生活30年,主要是因為我在這裡找到自己的靈魂伴侶及組織起自己的小康之家。那麼,是否還有其他宜居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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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異鄉人,每當有人問我居住在這大都會多久了,我總是說,在這兒上大專後就沒有離開過。然而細細思量才發現,與其說我沒有離開這座都會,不如說這座石英山脈(quartz ridge)從來沒有離開過我的居住範圍。
這是一座坐落在吉隆坡與雪蘭莪州分界線的石英山脈,長14公里,寬200米,最高海拔達1300英尺,也是世界最長的石英地層。地理上,它是祖國中央山脈(Banjaran Titiwangsa)遁入地表,再復出的一個支脈。
求學時,我住在山脈的南邊;畢業後就業,我住在山脈的西南邊;成家後,我們住在山脈的西邊。我融入了她,而且對她存有深一層的想像,分佈在不同的年齡段,不同的居住方向,不同的生活際遇。
年少離鄉,初到貴境,我也有想家的時候。不知道大家是否有類似的體會,每當農曆新年到來之際,連吹來的風都帶著新年的氣息,讓人特別思鄉。那年坐在學生事務處和圖書館交界區的大樹下,春風抖落一地的黃花和落葉。坐在石凳上,我想家了。隨即拈起筆,在抄寫簿上,寫下那孤寂蕭索的感覺:
春風吹,
思緒宛如多個在打水的桶,
七上八下,
遲遲不能平靜。
歸心箭架在弦上,
思念為它拉個滿弓。
年快到了,
回鄉的路近了。
慢慢地有了同學,有了朋友,情況開始改善。同時,還有一首在校園傳唱的歌,慰藉我的鄉愁,歌頌我的青春。那就是已故鄭友燦學哥的〈拉曼之歌〉。這首歌在我畢業前,經紅磚工作坊發表,並於2019年拉曼大學學院50週年慶改編為〈拉曼〉(YouTube上能聽)。
求學時期,我和同學住在武吉達布爾(Bukit Tabur)山腳下的美拉華蒂花園(Taman Melawati)。那時,我把這座石英山脈想像成一頭潛伏在大地的巨型劍龍;整個身體都匿藏在地表下,只露出背部的骨質板。平時總愛攀登上劍龍嶙峋的背鰭,有時結伴同行,有時孤身一人。坐在她顛險的懸崖可以看到各方湧來的江水,彙集成水壩——吉冷蓋茲水壩(Klang Gates Dam)。無論早晨、午後、向晚、晴天或陰雨,都有其獨到的一面。
早晨水面凝著薄薄的霧氣,晨曦慢慢加熱將蒙紗層層打開。午後,蔚藍的天空倒映在水面,微風彈撥著粼粼碧波。雨天,雨水洗滌綠野,滴入水面的雨滴化為圈圈漣漪。
在這寧靜的社區裡,有一條綠意盎然的道路,是大家前往市鎮和上學的必經之路。偶爾和同學們三五成群的到鎮上用餐或到院校上課,騎著我的戰馬Honda 70路經這裡,總是有時空交錯的感覺……覺得自己是古代的俠客,正趕赴一場武林大會。
神祇居住的地方
可能是當時武俠小說看多了。在我的武俠夢裡,還稱之為“武林中的一條街”。
由於上的建築系,繪圖是必修課。同學們都必須買一個圖紙筒來收納A2和A3的大型繪圖紙,方便攜帶。當時這樣的圖紙筒要價四十多元,那可是我一個星期的伙食費呢!為了省下這筆“天文數字”,我從“武林中的一條街”那裡的叢林中,鋸來一段竹,經過清洗、曬乾、拋光、潤漆,製作成圖紙收納筒。想不到,竟然成為同儕中最具風格和特色的圖紙收納筒。上面還題一首泰戈爾的詩〈我的祈禱〉:
讓我不要祈禱在險惡中得到庇護 ,
但祈禱能無畏地面對它們 ;
讓我不乞求我的痛苦會靜止 ,
但求我的心能征服它;
讓我不在憂慮的恐怖中渴念被救,
但希望用堅忍來獲得我的自由。
允准我,我雖是一個弱者,
不在我成功中覺到你的仁慈,
但讓我在失敗中找到你的手緊握。
畢業後就業我住西南方,因為角度的關係,視覺上山脈被拉長;山脈像一頭頭的大象,後方的大象用鼻子牽著前方大象的尾巴,整齊有序列隊,步行回家。非常平和,非常療愈。
記得約莫14年前,我搬家住到西邊去了。視角往側面積壓,山脈上的劍龍背鰭緊緊挨在一起,變成佛陀仰臥,臉部朝向星空瞭望蒼穹。雖然景色非常平靜安祥,但是我的腦海卻油然浮現出,佛陀即將進入涅槃時的淡淡憂傷。上個月的某個夜晚,朦朧的月光和黑暗的山影角度契合,就呈現出一幕佛陀口吐夜明珠的祥和景相。
入住社區第3年,發展商“請回”施工時所供奉的拿督公。社區內的善信和長者要求重新設立拿督公神盦,一些社區內的馬來同胞極力反對。鄰里成立一個暫時的委員會與居民協會交涉,大家集思廣益,準備陳情的內容以及擬定好拿督公厝的建議安放地點。
閉門會議前一晚,有位馬來長者前來探訪。由於他堅持不進屋內坐坐,我們只好到公園的休閒處交流,原來他是來商討有關設立拿督公的事宜。他非常直爽,單刀直入的說:“你們建議設立的地點,並不合適。”
我說:“會議還未開,也未曾對外宣佈設立的地點,你又怎麼知道不適合呢?”
他說:“拿督公要我轉告你,你們討論的屬意地點不合適。”
錯愕之餘,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認為他一定是不想我們設立拿督公才這麼說。
他指著遠方的石英山脈繼續:“那是許多神祇居住的地方,每個月都要路經此地幾次,到不遠處的鵝嘜河畔與其他地方的眾神仙相聚議事。不巧你們建議的拿督公厝,攔住了他們的去路,很難長治久安。”
“這樣你倒是說說哪一個地點最為合適呢?”
“對不起,這個我不便明說,你們只有自己琢磨了。至於明天的會議,我雖然也受到邀請,不過我不便出席,以免我族同胞對我產生誤解。”
臨別時,先抵達他家門口,他還回頭提示說:“這裡有3位拿督和一位拿督公,你們也討論討論要供奉哪一尊吧!”
那天晚上的談話告一段落,隔天的閉門會議也如期舉行。事情峰迴路轉,間中還發生好幾次的波折、事故和矛盾。經過好幾次的協調,才拍板定案,圓滿的將拿督公厝設立起來。地點的確不是當初的屬意地點!
如今時過境遷,社區內各族都和睦共處,未曾因為過去的爭執而產生敵意。除了平日上香膜拜,善信們在每年的開齋節和哈芝節,都會齊心合力,虔誠地為拿督公慶祝這兩個大日子。
她讓我在這裡住下來,因為我心裡有她。她的土壤滋養了我的夢想、期盼和故事。她甚至湧泉以報,給予我和家人幸福、安定和歸宿感。
雖然對我來說她依然是異鄉,卻是太太和孩子們的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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