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取渾沌之相稱為“餛飩”,江南相同,到了四川稱“抄手”,到了福建則成為閩南方言中的“扁食”,再到廣東,取個方言轉音,就叫“雲吞”。
離開廣州前夕,整理行李後,卻徹夜難眠。
起來寫了半首詩,上網回覆部落格累積多天的留言。
夜半臨窗,擁擠的城市未曾睡著,酒店後面那家強調傳統竹升面的雲吞麵店仍在開著,燈光依舊。是否要下樓去重溫這趟行程中最後的一碗雲吞麵呢?一番掙掙扎扎,再看手機已接近三點。算了,老闆說過,麵店只休息三小時,此刻開始至清晨六點。
一個人,便在黑暗中思索起雲吞麵的種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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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一位對雲吞麵情有獨鍾的香港朋友,到馬作了一番美食巡禮後,對“馬來雲吞麵”的結論竟是“鬼五馬六,傳統盡失”!
從麵條口感到湯水滋味,再到雲吞內餡,都愛之深責之切地給予強烈批評。比方說全蛋銀絲面的鹼水味過重,走鹼時間不足,口感欠缺彈性等等;而湯水則下料不全,少有遵照傳統古方以烤香大地魚、豬骨及蝦子熬成湯底;雲吞內餡則蝦味普遍不足等。尤其撈麵形式,更是教他難以接受的“黑”,又是黑醬油,又是辣椒醬什麼的,為何不能只是簡簡單單的豬油撈麵和薑蔥撈麵呢?更莫名其妙的,就是雲吞麵裡還加上幾片叉燒,配上醋醃青辣椒……
雲吞,名字來自餛飩。
餛飩的意象實在夠老,老到可以從古籍中又唐又宋,說餛飩之形有如雞卵,浮沉於湯水之間頗具天地渾沌之象,所以稱為餛飩,象徵開天闢地之意,於是在古老的冬至日裡便有了吃餛飩的習俗。
百相餛飩,名稱各異;北方取渾沌之相稱之為“餛飩”,江南相同,到了四川則因包法不同,麵皮左右對摺像冬天穿大掛的四川人,習慣雙手對抄在袖筒裡取暖,所以稱為“抄手”。到了福建則成為閩南方言中的“扁食”,再到廣東,由於餛飩筆劃太多,廣東人務實求簡,取個方言轉音,把餛飩給寫成簡單利落的“雲吞”兩字。
相比之下,餛飩在廣東的歷史不算久遠,據說始於清代同治年間(1862年至1874年),由湖南人在廣州開設了一間“三楚麵館”開始。所謂三楚,指長江中游以南,湖南湖北一帶,據稱就是餛飩的原鄉;由於經濟實惠,大受歡迎,許多人競相開攤設館,掛起三楚名號大賣嶺南化後的“雲吞麵”。
傳到香港後,照足廣州模式,都以“三楚館”為名,像雨後春筍,溫飽了許多低下層的打工一族;據稱當年打工仔最熱門最巴閉(光彩)的午餐就是“細蓉加馬”。蓉取自白居易《長恨歌》裡的一句:芙蓉如面柳如眉,由於“面”與“面”同音,指的就是芙蓉面,即銀絲面,也就是我們這裡泛稱的“雲吞麵”;而馬,指的是叉燒,全句的意思就是“小碗加叉燒的雲吞麵”。
如今,“細蓉加馬”在香港已告絕跡,雲吞麵裡就只有雲吞,沒有叉燒。年輕一代香港人來到新馬,像發現新大陸般夾起雲吞麵裡的叉燒,以不知驚異還是鄙視的口吻說:咁都得!
沒想到早年南來的先輩們啊!竟把雲吞麵的傳統給傳承下來。
記得一星期前剛到廣州時,漏夜便去造訪酒店後面這家雲吞麵“夜店”。傳統的口味,傳統的吃法,湯匙總是置放碗底,先放雲吞,再放麵條再倒入湯水,為的就是避免太多湯水把銀絲面給浸得太久太軟,為求銀絲面的爽口彈牙,而且放的是韭黃而不是新馬常用的菜心。
當然,桌上還有一瓶大紅浙醋,懂吃的人都會用來點面,以中和麵條和雲吞皮的鹼水味,更難能可貴的,就是發現桌上還放有一碗免費供應的醋醃酸蘿蔔,此乃古風,作用與浙醋相同,不過已少有店家懂得提供,可遇不可求了。
倏然,想起家鄉的醋醃青辣椒,原來我們的先輩又不著痕跡地把這飲食古風給留存下來,將蘿蔔青瓜給換成很南洋意象的青辣椒,可是又有多少人懂得領受呢?
離開廣州的清晨,我還是特地跑到酒店後面的生力強面家,再吃一碗全蛋雲吞麵。
感覺像是一種儀式,跟原鄉的雲吞麵話別。
2009年7月9日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