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tamak仔!剛才為什麼沒有傳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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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生時代踢足球,經常被同伴質問,為什麼那麼自私貪婪一心想出風頭淪為獨狼?
野地裡,狼也講求團隊和戰術,不然中國作家姜戎(1946-)也不需要花那麼長篇幅書寫小說主人翁與狼的鬥智鬥勇。
可是競技運動不一樣,尤其足球,尤其少年時代的足球,誰不執著於把球控制在腳下越久越好?足球有一種純天然的魔力。烏拉圭作家愛德華多·加萊亞諾(Eduardo Galeano,1940-2015)在他的《足球往事》對初生之犢,對那些敢於一騎當千的進攻型球員何其推崇。現代足球“擺大巴”(parking the bus)一味堅守反擊,加萊亞諾是恨之入骨,個體藝術被勝負的務實功利犧牲了,彷彿為了勝利,足球員可以犧牲才華與惡魔簽約。
不過每個時代總有天才會在某個不可思議的天啟瞬間表演過五關斬六將的奇蹟,使人目瞪口呆,瞬間化解看臺觀眾敵我廝殺之姿,誠心拜服於技藝巔峰之美。
梅西與馬拉多納締造的經典
2007年4月18日,西班牙國王杯半決賽,巴塞羅那足球隊的天才少年,19歲的梅西(Messi,1987-)在諾坎普球場中場線最右側接應隊友沙維(Xavi,1980-)——那不過是一記極其普通的平傳,梅西其時正面對兩名防守球員的夾擊,用足球行話,甚至可以說偉大如沙維,那一傳卻近似“hospital pass”(可能導致隊友被對方粗暴對待致傷進醫院的傳球),極可能陷年輕的梅西於不義。一般情況,橫向的梅西應當把球回傳給右衛,重新組織,但事實證明,梅西非但沒有保守回傳,他還靈巧地,接連過了那兩個前來包夾的防守球員的,狗洞。接下來就是歷史了:蓄著齊肩烏髮的梅西一路晃過所有對手(包括驚慌失措的守門員),把球推入空門。所有動作一氣呵成,你甚至可以說沒有半點運氣成分,那是純粹的天才,最精緻的佈局,堪比梅西的阿根廷前輩馬拉多納(Maradona,1960-2020)於墨西哥世界盃(1986年)八強賽對英格蘭攻入的“天使”進球。
大抵足球員只有兩個願望:一是運球過別人狗洞,二是不要被別人鑽了空。
“豆蔻”了對方
“過狗洞”是本地的說法,或至少是我慣用的說法,意思是足球員運球的時候將球穿過對手兩腿之間。過狗洞是足球世界的胯下之辱,籃球世界也有類似羞辱對手的技法,但不如足球常見。籃球員更追求“ankle breaker”(腳踝終結者)和“facial”(當面暴扣)。世界各地對此有不同的名詞形容,現代足球發源地英格蘭與英語世界慣用“nutmeg”。為什麼就“豆蔻”了對方?來源已不可考,但一般有兩種解釋。第一種比較俗:枝椏垂掛成雙出現的豆蔻跟男人那話兒有點像,球過胯下就如經過豆蔻下方。畢竟是羞辱人的招數,此解甚妙。另一種說法則追溯到1870年代,英格蘭人向美國人交易豆蔻時經常受騙,於是把名詞動詞化,豆蔻就有了欺詐的意思。
過狗洞在阿根廷叫“cano”或“tunel”,意思是過管道或過隧道,廣東話也形容為通溝渠。巴西形容這招為“janelinha”,彷彿球員打開了小窗口——牙縫般的小窗口。韓國人壞心眼,防守球員的蠢樣就像突然生了顆雞蛋,越南則套用“穿針引線”這樣的詞彙。
無論是原產地還是舶來品,日常生活中語詞生生滅滅,一個文化如果重視一件事物,相關的詞彙自然會豐富起來。
屬於我們的足球詞彙其實還很多。接受不了球賽結果我們會變成陰謀論者,一切都是“kelong”,奎籠裡抓魚——踢假球!“Referee kayu”形容木頭一樣的呆裁判;或是踢球“中tiang”、要學貝克漢姆(Beckham,1975-)踢出“香蕉球”(德語也採用同樣的修辭);或是提醒隊友身後“有鬼”(廣東話)……
我們衍生出本土多語混雜的特殊足球語言。
英國足球記者湯姆·威廉姆斯(Tom Williams)2018年出版的《Do You Speak Football》(你說足球語言嗎?)蒐羅了世界各地足球語彙,是本非常有趣的書。其中馬來西亞收了3個詞條:curi ayam、jual game、referee kayu,都不很正面呢。
個人對“偷雞”最有感。人們習慣形容善於埋伏龍門前偷襲進球的傳統前鋒行為做“偷雞”,摸狗似的,很低下,卻是球隊致勝關鍵,意大利的英薩吉(Inzaghi,1973-)、荷蘭的範尼(van Nistelrooy,1976-)都是一個時代的“偷雞王”,他們為球隊建功無數。
過狗洞或偷雞,其實無非風格差異,沒有高下,最奇妙的是,對於兩者的好惡,經常會因為年齡成長或立場因素產生決定性變化。曾經被罵tamak仔很不爽,如今回憶卻是那麼美好。長大後都不再敢扛起勝負關鍵,任何事情都成了燙手山芋,於是足球成了日常提醒:你是不是可以再勇敢一點?這時心中又會出現另一個聲音:聰明點,偷雞也無妨——整個天人交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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