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肯 | 幸好沒有跳下去

雖然Suki每年都有身體檢查，但紅斑狼瘡依舊發生在她身上。患關節炎初期，沒有胃口，一身水腫、蒼白、憔悴，沒走幾步就氣喘吁吁。她看了中醫，中藥和針灸都無效，中醫懷疑是紅斑狼瘡，建議她去看西醫後才得到診斷。

在關節炎的影響下，多數人除了生活自理產生障礙，工作也是。本來是美容師的Suki，因病一年更換了工作幾次，收入不穩定，於是租金、卡債、醫藥費排山倒海壓在她的身上。

我也和Suki一樣，本來是在私營醫院複診，最後因為承受不了長期高昂的醫藥費，所以轉去政府醫院。許多人會認為私營醫院比政府醫院好，但是紅斑狼瘡病患必須考量的，是哪家醫院處理過更多病例，那家醫院才是合適的選擇。紅斑狼瘡病患像個不定時的炸彈，會爆炸的不單是一個部位，也可以是中樞神經、眼睛、骨骼，甚至是心理疾病。能敏銳地應付各種突發狀況，對微小症狀觀察入微的醫生，須是身經百戰，而且該醫院的醫療設備和各科部門必須資源充足。

我們的國家有許多不足的地方，但醫療系統並沒有那麼差，醫療福利的確拯救了許多人。1到5令吉的門診費，1令吉的藥費，這是許多國家都做不到的醫療福利。

因藥物副作用而水腫的Suki，容貌轉變、經濟出現困境，朋友跟著都消失了。她感慨地告訴我，這個時候，你就會知道真朋友和假朋友。

學著過佛系人生

我和Suki還擁有一個共同經歷，我們都曾想過跳下去。剛被宣佈可能要洗腎的我，想從醫院8樓跳下去，而被債務、疾病逼得支撐不下的Suki，則是想從28樓的住處跳下去。她回想當時覺得驚奇，“忽然，有一道光扯我回來，我心裡就萌起一個念頭：為什麼我要跳下去？”最後，Suki沒有跳下去。我也沒有跳下去，因為電梯門剛好開了，而且家裡有個人在等我回家。

我和Suki都跨過了那些絆腳的大小石頭。我沒有洗腎，腎炎控制了下來，還生了孩子，現在每天被孩子纏到不能抽身，也算是被甜蜜的包袱佔據了生活。幸好，我沒有跳下去。

Suki後來見步行步，並且分析了自己可能得病的原因——壓力。細數到來，情感糾紛是她人生最大的坑，一掉下去，隨即身心傷痕累累。她斬去那些會傷害她的牽絆，並且學著無視各種他人帶來的干擾，病情就穩定下來了。我笑著問：佛系嗎？她笑答：對對對！

紅斑狼瘡病人都得學著過佛系人生啊！那些恩怨情仇，就留給那些擁有無窮精力和時間的人吧。我們不知道我們還能活多久，身體也沒有能力與這些凡塵俗事角力，且讓一切隨風而去。別再讓這些毒物糾纏不清，慢性謀殺我們的健康。所有紅斑狼瘡病友都會認同，平靜的生活就是控制病情的唯一良藥。

現在，Suki找到了辦公室工作，收入穩定，老闆很好，雖然工作和人事免不了些許壓力，但自己便要懂得去調適，讓自己變得更堅強，才可以與紅斑狼瘡共存。

剛要和Suki聯繫，她卻說身體不舒服，問她原因，“哎呀，都是給我那個下屬氣到！氣到我整個人沒有力，頭痛，癱著不能動。”我忍不住要笑，我們就是這般脆弱，但又得必須自己克服，才能生存在這世界，彷彿是外星人要學著融入地球的生活似的。

世界不會為病人變得仁慈，因此病人才會變得強大，養成更充沛的能量去抵抗疾病，排解外界帶來的傷害，還有擺脫吞噬心靈的憂鬱。

幸好，當時沒有跳下去，我們才看見今日的陽光燦爛。

而如果，當時跳了下去——可惜跳了下去，我們錯過了今日燦爛的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