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所有“豬仔”都被騙 馬駐柬大使：有人自願留下淘金 – 深讀東盟

大馬人柬埔寨打工被騙的課題最近成為了最火的課題，一批又一批的大馬人被“救”回大馬，在媒體面前聲淚俱下控訴被賣豬仔到柬埔寨進行不法勾當以及被虐待的過程。然而，是不是所有人都是被騙到異國的呢？這些成年人為什麼如此容易被騙？他們是誰？

一批批大馬“豬仔”被救為何是柬埔寨？為何會被騙？他們是誰？當地人怎麼看駐柬大使一句話道盡這些人哀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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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道/傅思敏、李佳憓
攝影/譚湘璇

本報記者直擊柬埔寨，通過與各方面知情人士的接觸，一一瞭解了不為人知的一面。

馬來西亞駐柬埔寨大使艾爾丁胡賽尼在金邊接受星洲日報專訪時，提出了許多盲點，包括並不是每個人都是被騙到柬埔寨，一些人確定是非常清楚自己在做著什麼。

胡賽尼:打工騙局佔多數

胡賽尼說，被大使館救回國的“豬仔”基本上可分為三大類：

（一）受害者確實是被不法集團誘騙出國；

（二）受害者不知道自己將會從事什麼樣的工作，仍願意通過“老鼠道”非法入境柬埔寨；

（三）一部分受害者則是早已知道自己到柬埔寨從事非法網絡賭博。

他指出，第一類的受害者皆是被非法集團以高薪工作誘騙，並通過合法途徑入境柬埔寨，護照和所有相關文件都齊全。“這是打工騙局，例如非法集團聲稱將聘用他們為酒店經理，薪水3000美元，受害者接受了這個工作機會後入境柬埔寨，卻被安置在房間內要求從事非法網絡賭博的工作。”

至於第二類型的受害者則是通過老鼠道（lorong tikus）從馬來西亞橫跨泰國邊境非法入境柬埔寨，而他們僅僅知道有工作機會就來了，根本不知道工作內容。

“受害者抵達柬埔寨後被安排從事網絡賭博，而他們在工作了一段時間後，發現不喜歡這份工作而想要回家，結果就被囚禁並被毆打。”他說，這一類事件其實並不屬於打工騙局。

第三類人則是非常清楚知道，自己是前往柬埔寨從事非法網絡賭博生意，爾後卻達不到集團所設定的工作業績，或者是自己也開始賭博並輸錢，還跟朋友或當地大耳窿借錢之後，開始遇到麻煩和被毆打。

無論如何，他強調這些所謂“知情”的大馬人只有少數，打工騙局案件仍佔多數。

他披露，大使館也曾處理過一些人被非法集團“退貨”的案例。原因是非法集團會在無任何篩選下將一批大馬人帶進柬埔寨，而當中可能會出現1或2人因為不識字或其他因素，被非法集團“退貨”丟棄在大使館前。

貧困破碎家庭易成目標

有關非法詐騙集團非常有組織性，針對的“賣豬仔”目標群體也很具體。

他們的目標人物是來自破碎家庭、失業、教育程度較低的人，甚至是一些吸毒者，而不太會找那些有可能瞭解這些事的人，比如大學生。

對於這些來自破碎家庭或貧困的人而言，會答應前往柬埔寨工作更多是因為這事關他們的生存問題。

對這些零收入的人來說，當有人忽然提供1000至2000美元的工作機會，而且不需要任何工作經驗和資格時，他們很大可能會答應；這是生存問題，別無二選，這就是犯罪集團獵捕的方式。

另方面，由於打工騙局的受害者也包括大量中國人民，促使中國政府高度重視和嚴加控管國內詐騙情況，包括派遣公安到柬埔寨提供協助。疫情期間，許多中國人因為防疫政策難以出境，導致這些非法集團將目標轉向擁有語言優勢的大馬華裔，或來自其他國家通曉中英文的人民。

據瞭解，儘管一些柬埔寨人也受此案波及，惟整體佔數不多，原因是非法集團的詐騙目標都來自中國和歐美國家，中英能力相對較低的當地人民並非集團“聘請工作人員”的首選。

中介頭目都來自大馬

安排“豬仔”前往柬埔寨的中介或頭目都來自馬來西亞，這些人是大馬當局想要逮捕的目標。

大使希望大家明白，不是所有事都只在柬埔寨發生，馬來西亞也有，所以如果可以抓到這些人並曝光他們，將能斬斷非常多的非法集團。

胡賽尼：少數獲救者自願留下

胡賽尼說，馬來西亞與柬埔寨政府在“賣豬仔”案件中持續合作進行救援行動，陸續將受害者送回家。不過，一些獲救者其實並沒有受到迫害，反而自願留下來從事非法活動以獲得高報酬。

“我們之前並沒有名單，是直接掃蕩並要求大馬人全部出來，當中有些就會說不想出來，因為很喜歡那裡；我們（執法人員）堅持說所有人都必須離開時，他們會往回走並說不想要被救出。”

另一位匿名消息人士透露，執法單位在搗破某個詐騙集團基地時，竟發現等待被救援者在焚燒護照，疑似試圖掩蓋出入境行蹤。

 

安排“豬仔”前往柬埔寨的中介或頭目都來自馬來西亞，這些人是大馬當局想要逮捕的目標。

艾爾丁胡賽尼

馬來西亞駐柬埔寨大使

被斷財路想盡辦法回柬

據悉，他們在當地的“詐騙業績”和收入都不錯，大馬和柬埔寨警方的“救援行動”，其實是斷了這些人的財路。大馬駐柬埔寨大使艾爾丁胡賽尼接受星洲日報專訪時證實，有少數被“賣豬仔”到柬埔寨的大馬人，實際上並不想回來馬來西亞，他們無奈被送回大馬後，還想盡辦法再回去柬埔寨。

“有一些人其實不想被救出。比如我們之前在掃蕩行動中救出的人當中，曾有幾個人想回去這些非法集團，還問我們為什麼要救他們，並說他們想繼續留下工作。”

對於這些不願回馬的人，大使館的立場是：錯就是錯，即使這些人不想回去，大使館也會將他們遣送回國。

“我們確實有遇到被救出後，再度來柬埔寨的案例，截至目前少於5宗。所以我建議把他們列入黑名單，以後不可再入境柬埔寨。”

艾爾丁胡賽尼表示，柬埔寨總理洪森於2019年宣佈禁止網絡賭博，隔年生效，自此網絡賭博非法化，這些非法集團便開始了這一系列極具侵略性（aggressiveness）的行為。他透露，被“被賣豬仔”的事件不只是發生在大馬人身上，泰國人和越南人等也深受其害。

示意圖：胡賽尼透露，打工騙局獲救者將被當局列為觀察名單，而目前至少有少於5宗獲救者再入境柬埔寨的案例。（譚湘璇攝）

媒體報道像雙刃劍

胡賽尼指出，在16名大馬青年被救出的事件被大肆報道以前，大使館都是低調進行救援行動，因為擔心媒體的報道像一把雙刃劍，可能會令整個救援行動更加困難。

“媒體揭發此事當然是好的，但非法集團也會察覺到執法人員正在追捕他們，然後停止運作並將受害者轉移到其他地方，這會加大救援行動的困難度。不過，柬埔寨執法人員的動作也相當快，他們迅速偵測到新地點並展開救援。”

針對外界對大使館的批評，包括行動緩慢及被質疑為何大使館不親自去展開掃蕩行動？他回應，大使館並無執法權，需要與柬埔寨政府和警方合作才能把大馬人救出，也需按照程序處理遣返他們的事宜。

大量發賭牌 形成博彩產業鏈

柬埔寨賣豬仔事件層見迭出，跨境販賣人口行為從設陷、偷渡、詐騙到虐待和轉賣奴役，都是由非常具規模化的龐大集團操縱。那麼，這條非法網絡博弈及詐騙的產業鏈，是如何在柬埔寨遍地開花？

柬埔寨是東南亞設有最多賭場的國家，大量資本自2016年湧入柬埔寨，尤其是靠海的西哈努克市（Sihanoukville，簡稱西港）獲益於博彩業和經濟特區政策的加持，成為淘金者們的趨之若鶩之地。當時，西港當局一口氣發出了大量的賭場執照，無論是實體還是網絡賭博都能合法經營生意，形成了一條集中式管理的博彩產業鏈和生態鏈。

問題是，各大合法投資的賭場進駐西港，拿著合法執照把柬埔寨作為基地，卻隱藏著許多非法生意並吸引了灰色產業參與，如加密貨幣和電話詐騙猖獗，受害對象遍佈全球。安分守己的人都對此地避之則吉，甚至勸告本報記者，為了人身安全，不要踏足這個地方。

不過，儘管大多數“奴役園區”位於這個地方，估計三分之一的受困者被安置在這個大本營，但在金邊、菩薩（Pursat）、國公和其他省份也同樣存在類似犯罪活動，且到處埋有眼線，一旦聽見風聲就會通報集團轉移陣地。

除了非法禁錮和詐騙勒索，園區內也涉嫌性交易和殺害案件。消息來源指出，並不是所有從事打工騙局的人都是受害者，也有一些人因為“表現良好”而獲得如VIP一樣對待，包括不受限制地飲酒、性服務和毒品等特殊待遇。

一名曾與受害者見面的消息人士也向記者透露，受害者提出了集團涉嫌器官買賣的指控，惟此說法未經的當局證實。

西哈努克（西港）是柬埔寨西哈努克省的一個港口城市，距離首都金邊230公里。這裡以柬埔寨前國王西哈努克的名字命名，是該國最大的海港及對外貿易中心，也是華人最為密集的地方之一。據統計，2019年大約有8萬中國人在西哈努克市，更是中國一帶一路計劃的重鎮，中資在西港涉足賭場、地產和觀光業。

2020年，柬埔寨政府正式禁止網絡賭博活動，儘管當時的合法賭場數量大幅減少，但一些網絡博彩公司並沒有就此關閉，而是轉為地下經營，繼續在社交媒體上招募工作。

網絡博弈公司 95%是中國人經營

如今在柬埔寨經營實體賭場（casino）是合法的，但網絡賭博則屬非法行為。本報探悉，這些網絡博弈公司幾乎95%是中國人經營，涉及打工騙局和詐騙活動。

根據《高棉時報》去年9月調查估計，深陷這灘泥沼的受害者大約有2萬5000人，其中包括約500名大馬人，不包括未鑑定的數據。

4個月內肇多宗自殺案

此外，柬埔寨《高棉時報》去年9月引述一名在西港做生意的小販說，4個月內發生了很多宗自殺案，幾乎每隔一週就會發生一次死亡事件。據悉，當地也發生不少溺斃案件，惟當局難以追溯死因是為自殺或謀殺。

根據世界衛生組織去年公佈的“2019年全球自殺報告”，柬埔寨有800人自殺，包括234名女性和566名男性。

媒體所披露的個案都只是冰山一角，實際情況比受害者的描述來得更加複雜。賣豬仔事件所涉及的犯罪行為，不止有非法禁錮，還有綁架、勒索、性交、殺害和更多──你不知道的事。

西港偏門生意熾盛 民眾也卻步

記者走訪生活在金邊的民眾，多數人都說西港擁有得天獨厚的海景，惟近年來得知許多非法活動聚集，一般人在人身安全和治安考量下不會刻意前往旅遊，一些在柬工作的大馬人也表示幾乎不跟西港公司或投資者交集。

對當地人而言，每每聽聞又有外國人陷入騙局已是“見怪不怪”，但這並非當地人漠不關心，而是無能為力。一名多年在柬發展的大馬人直言，柬埔寨人也會接觸到這些信息，但由於涉及的大部分都是外國人，對他們來說沒有太大切身關係，即便感到憤怒也做不到什麼。

“這些所謂的集團可能也知道，要在這裡生存的一個重點就是不碰本地人，因為這裡是自由選舉的國家，如果欺負到本地人要怎麼辦啊？

他補充，灰色產業真正對於柬埔寨國庫的收入是非直接的，只是間接帶動建築業、飲食業和刺激當地消費。

無論如何，從去年底開始至今，柬埔寨執法當局加快了突襲和逮捕犯罪集團的動作。本報探悉，由於從金邊通往西港的高速公路將在7月正式開幕全線通車，當地政府或為了重塑良好形象和經商環境，於是加大幹預力度。

預告：柬埔寨是經濟增長最快的東盟國家之一。星洲日報派隊飛往柬埔寨實地訪問，除了持續關注打工騙局課題，也將深入報道當地華社華教、經貿商機及在地文化等議題。更多好內容請留守每月15日的《發現東盟》專版及星洲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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