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幼儿园时期,每天放学后的下午都到外婆家短暂逗留。她会嫌我闹而逼我睡午觉,还说睡醒后要告诉她自己梦见什么,她要买字。
外婆每次有灵感,就会打电话给写字婆,对方会在半小时内开摩托车到外婆家大门口。写字婆在烈日下反穿一件宽松的衬衫,借此为手臂遮阳。她有一本五颜六色的小册子,大小就像是无印良品的随身英文单词本。外婆除了要下注,还要打听其他村民今天买了什么字,再决定她是否也要搭单买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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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时候才知道,写字婆不是古装港剧里在市集摆摊帮人书写家书的文人,也不是农历新年在怡保旧街场现场挥毫写春联的书法家。新村的写字人是骑着摩托帮人下注买万字的中介。
写字婆虽然不至于不识字,但她仅小学毕业,认得的字不多,但记忆里超强,一整本《大伯公千字图》融会贯通,九九乘法表倒背如流,还能帮村民算清楚0到9这10个号码组成4个字的排列组合,还有马票的或然率。
写字婆不懂得解梦,但她知道每个梦境代表的数字。她也知道很多村民梦见了什么,从中揣测这个人如何日有所思,才会夜有所梦。
如果说梦境是揣测还无伤大雅,偏偏更多人喜欢用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人生大事作下注灵感,如果有人买“怀孕”,写字婆会推敲这个家庭即将有喜;如果有人买“抓奸”,她就会猜测有人外出偷欢被逮个正着,如果有人买“打架”,她就会推理出有人一言不合就动手。她的电话和手机响个不停,骑着摩托穿街走巷到店铺民宅沿门签赌,每个地点都稍作逗留闲话家常。她就像春天花圃里播种的蜜蜂,把每家每户的琐事像花粉那样传播到新村每个角落。
人人都想不劳而获
她早上会到小食中心用餐,叫一碗濑粉和白咖啡坐下来,用餐途中就陆续有人过来搭台聊天投注。她匆匆吃完早餐后,就会在人潮鼎沸的小食中心里大声叫喊:“马票马票马票!要发财的过来啊!”有心水数字的村民会在现场直接下注,有的则是凑过去站一旁看热闹,一般上听了两句都会基于从众心理掏钱搭单。
写字婆声如洪钟舌粲莲花,她承载了新村人想要发家致富的梦想,每个人看到她都很欢乐,买万字听是非再说八卦,她每次写完字收钱时都会对着下注人连喊3次“发财”,像是某种为赌注加持的神圣仪式。
万字一周开奖3次,不过那么多年来,几乎没听过有哪位乡民靠买马票发达从此财务自由,有人隔三岔五中一些安慰奖,但是无人知道他们过去花了多少钱去下注来维持这份希望。
至于写字婆,她房子装修再装修,琉璃瓦屋子在邻里的锌板屋顶中鹤立鸡群;她的家族旅行从泰国曼谷升级到北欧;她门口的房车从日本车晋级到欧洲的四环名车。
人人都想不劳而获,可是偏偏人生总不会太过合意。希望是无价珍宝,贩售希望的写字婆,不需要灵感也能掌握最重要的致富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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