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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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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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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 9:02am 20/05/2022

癌症

离婚

小说

瑞典

前妻

扶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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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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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风

扶風/緩緩流去(上)

作者:扶风
圖:Pomiti

源澄是靠定芭芭拉了。事到如今再嘆悔不當初已經於事無補。

醫生安排了療程,3個選擇:化療、放射療、藥物控制。源澄選了藥物控制,療效最微的方法。還是會有副作用,這世上還有哪種藥物是沒有副作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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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時他獨自平躺床上胡思亂想。至少芭芭拉又回頭來照應他,終究是夫妻一場。感激芭芭拉,就更加自責。人會這樣厚道的很少,芭芭拉沒有義務照顧他,但她在他最無助時二話不說擔當了他的親屬,載送他到五汨區醫院治療。結婚的5年裡他們並沒有在文化上互相包容和相互影響,他幾乎是賭氣式地堅持華人傳統,她則帶著優越感地維持瑞典作風。對他們的離異他一直帶著有緣便聚緣盡則散的心態,直至確診,他才有點覺悟這些年的虛度和不積極使他幾近陷入絕境。可不是嗎? 瑞典文他沒學好,一直不鹹不淡的,遇到必須多費口舌的情形他轉用英語,賴著周遭的人對他的容忍,這些年都混過去。真有必要完全用瑞典文時總有芭芭拉做他的後盾。這一點芭芭拉倒是不計較。他則認為這是芭芭拉身為妻子理所當然應盡的責任。跟芭芭拉是哪種緣分?現在需要她的時候源澄始覺原來她是他的守護神,以前是,現在更是。

辦理好長期病假,至少有一份健康保險金,他只要省著用,日子能過下去。讓他感到難過下去的是手中大把的時間。不工作了,生活突然沒有重心,懸空著,不知怎樣度過。生命的時間有了期限,每日的時間卻好像四下翻飛的雪花,無邊無際。源澄初時無法安頓自己的情緒,一片混亂,念頭繞著死亡轉,自己要死了,他整個人從裡到外翻反,不著地、不著天、不知日月。死,令他皇然失措,他不知道要怎樣讓自己去應付這個判決。有那麼一瞬間他懷疑醫生的診斷,會不會診斷錯誤?會不會是虛驚一場?及至看了腦部掃描光片,跟毒瘤正面相對,不得不逼自己信服。醫生的意思是死馬當活馬醫,醫生們不會叫人等死,總得盡力做點什麼,彷彿這樣才對得起病人和自己。開腦取瘤行不通,因為癌瘤的位置險惡。建議化療,跟癌瘤拼個你死我活,看造化,說不定有起死回生的轉機,最低限度能延長生命幾個月。主治醫生是個平靜的中年女人,她和藹地給他和芭芭拉解釋和分析病情,儘量柔和地宣判他存活的可能期限。源澄摸不著頭腦地瞪著她,待芭芭拉重複醫生的話他才聽懂,他好像一下子退化到完全不懂瑞典文,只剩芭芭拉一個人的話語才能明白。腦子裡壓著一個大瘤,他卻感到腦中虛空,千頭萬緒撲著竄進來佔據空間。

嚴冬,出一次門得費時間穿戴,大衣毛帽手套等等,源澄越來越懶得動,說是要過正常生活,每天至少出去散一回步,三餐正常,如常活動,漸漸地卻疏懶下來。剛開始時他情緒波動過度,神經處在緊繃狀態,坐不住,一天步行兩三趟,晚上睜著眼睡不著。入了冬,情緒跟著平復下來,卻變得氣虛乏力,對什麼都提不起勁。時間龜行,一分一秒地滴答,他沒有朋友,只有同事,白天同事都在上工,晚上大家多累了或要跟家人相處,加上他平時很少跟同事交往,現在想找人共渡時間,或分攤時間,好像很唐突。另外一點,同事都聽說了他的境況,他實在又窘又懊惱,怕見人,怕接受人們的憐憫。像做錯事的小孩,他有點鬼祟,很想遮掩那顆癌瘤不讓人發現,彷彿只要人們沒能覺察它,他就能若無其事的繼續在人前人後做人。有了絕症,突然很難做人。跟人訴說病情,他感到難以啟齒,感覺得到他人知道實情後的無所適從,他們多不知道要怎樣應對,要安慰他嗎?或鼓勵他嗎?那要如何安慰和鼓勵呢?由於他們不知要怎樣說,源澄也難堪的不知道要如何使他們不那麼為難。倒像他的病是一個錯誤,致使一些人想跟他保持一個安全的距離,近接觸令他們不安,但同時因為距離又令他們感到對他太殘忍,不該這樣摒棄一個生命接近尾聲的人。這是一個連環套,因為他人的不安引起自己的不安,而自己的不安越發使氣氛更尷尬,大家都不知所措,源澄乾脆推說自己不舒服,謝絕一切探訪,這樣反而讓大家都比較釋然從容,有些人讓花店送來鮮花慰問,源澄很喜歡,家裡擺了好幾瓶平時不可能花錢去買的花,他無事可做時對著它們發呆。他頗能自我調侃的想,原來也有一些朋友,原來也有人關心他。

他在化療前夕改變主意,知道做化療太辛苦,各種後遺症和併發症,到頭來終究難逃一死,不如跟共處,由著它慢慢蠶食腦細胞,多活幾個月和少活幾個月已經沒有什麼意義。醫生說癌細胞蔓延到一個程度就會影響到行動和生活,他想到生活不能自理時或許生命也快結束,頂多痛苦一段時日,也比化療好得多。醫生便決定試試藥物控制,以減少他平時的不適。又建議他見心理醫生,輔導他建設心理,他婉拒了,如果心理醫生知道自己的死期的話,會做心理建設嗎?他有點不屑地撇撇嘴。

芭芭拉載源澄去覆診,回程時停下吃午餐。他們默默吃飯,無話可說,兩人間像隔了一片大荒原,蒼涼而貧瘠。還是夫妻的時候芭芭拉很聒噪,喜歡在飯桌上東家長西家短說一大堆他從不去注意聽的閒話。有時對她的聲音反感,總想掩耳朵或掩她的嘴,好讓他清靜點吃飯。當初還是由於她的健談而喜歡上她的,婚後卻嫌她太吵了。現在,尤其是得病後,又有點想聽聽她充滿節奏感的話語,反而是她緘默了。源澄本身口拙,她一不說話他便不知如何起個話題,只聽著刀叉聲一面草草吃完飯。快到住處時車頓了頓,霍地響起爆炸聲,只一聲,他們大驚,車子就戛然停在路上,拋錨了。驚魂乍定,慌忙下車察看,幸好後面跟著的車輛沒有撞上來。就有熱心的車主停下來幫他們把車推到路邊,免得堵路妨礙通車。接下來找拖拉車把車子拉到修車廠,這一切芭芭拉篤定打電話聯絡,源澄根本幫不上忙。芭芭拉打了好幾個電話,忙完了才感到冷,兩人哆嗦著在原地踟躕,源澄提議叫計程車來載他們回家,芭芭拉說不用了,她已經請朋友來載。源澄很佩服她的能幹,同時感到自己實在窩囊。芭芭拉的朋友來到,她向源澄介紹。源澄立刻明白他們的關係,便佯裝大方跟對方打招呼。那朋友請他上車,他說他家就在附近,自己走回去可以了,他也需要一點運動。他們堅持要送他回家,說不過他們,只好上車。

情緒陷入低谷,越來越頻繁。芭芭拉照例每個禮拜來看他一次,看他幾乎處在一種虛迷境界,不分晨昏、沒了現實感,不由分說就把他送去急診。醫院診治新冠病毒感染者已經爆滿,已經沒辦法分神處理這樣的憂鬱症,在急診室待了一晚,打發他回家休息看看。又安排了護士定期來家看視。源澄記不起自己有多久沒有盥洗了,也失去肚子餓的知覺,生命的盡頭他看到了,卻不知路途還有多遠。要是還很遠的話,他懷疑把自己拖到那裡的能力,走不到的話要一直受煎熬,他經常頭痛,手開始發抖不聽使喚,深知情況會直線式惡化,惡化到極限時還未到盡頭可怎麼辦?他希望盡頭就在眼前,讓他最低限度在還是個人樣時離去,死也得死得瀟灑。可是生命來的時候還能經過安排,而它走離的時機卻由不得人計劃,這很不公平,我的生命不應該握在我自己的手裡嗎?源澄這樣想。是什麼力量主宰著一個人的生命?神嗎?哪一個神呢?佛教有佛教的說法,基督教又有另一個說法,還有道教、回教、興都教等等,源澄從來沒有什麼宗教意識,活著每天柴米油鹽,為生計忙,哪有工夫去管滿天神佛的!芭芭拉是基督徒,但從沒見她上教堂做禮拜。他們只有在參加婚禮和葬禮時上過教堂,源澄喜歡教堂的肅穆氣氛,令他感到乾淨舒服,可是在牧師講道時他往往昏昏欲睡,什麼道理都對他起不了作用。芭芭拉充其量只算名譽上的基督徒,每到聖誕節熱熱鬧鬧的慶祝,連源澄也一道慶祝,他們的聖誕是吃吃喝喝,像過年。(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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