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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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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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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 9:02am 27/05/2022

吉本芭娜娜

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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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筱佩

欧筱佩/阔别的声音

作者:欧筱佩
图/Pomiti

就像是东西发酵改变了外型,过去种种转变成另一种不同的生命。——

1)念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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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斋节当日的傍晚时分,我在YouTube频道点开了穆斯林的念赞词,也点开了所谓想家的心事。这样的想法与思念毫不相若,并非牵肠挂肚,而是回望在小镇上成长的部分系列活动。天未亮,清真寺传来的晨祷比闹钟还准时,我眼皮尚未睁开身体却慢慢的醒过来。我重复着每日的习惯,惺忪着起床洗刷更换着校服下楼等候校车,直到清醒地抵达校门。周会上的国歌州歌校歌都似学生的催鸣,我们是以前的温度智能小小人,尤胜现有的高科技AI。我永远都有睡不醒的状态来温故知新。

某日有小狗闯入校园,我一把抱它随我入课室坐我边上。搭盖头的Cikgu一直呆在课室外,不敢进来。 过后英语科任老师告诉我缘由,方才得知穆斯林无法接触狗,我赶紧抱着小狗从另一扇门离开。Cikgu并没有因此谴责或埋怨我,我们继续上课。所有人都生活在微小的事物当中,而这些微小却足以让我们好好的对待世界。每个种族都拥有自己的,大家允许坐在自己的角落里聆听与尊重对方。往后的日子,偶尔与狗在校园里不期而遇,我便领它们去见校长。我校长总会拍拍它们的头,说她会处理,要我立刻返回课堂。其实校长早就看穿我有一颗旷课的心。

因父及子及圣神之名,阿门。铃声响起,学生背起书包就放学了。傍晚离校的浪潮,我是其中一条赶晚饭的鱼。钟声、脚步声、校车汽笛声、红绿灯提示音,好像漫漫长路的雨。咔,嘭。我矮矮的小个子下了车,爬上3层楼高的店屋。还没褪下的校服,口里含着饭菜迟迟没下肚,双眼直瞪着电视跳动的人影。连续剧播放完毕便紧接着穆斯林昏礼的祈祷。寄宿谁的就仰首谁,哪来的那么多不和谐呢?我咽下了最后一口饭,神台上观音像前插着的香,灰烬缓缓归落。

不到7分钟的念赞词停止了。这么远又这么近,我拨弄着掉下的发,饱满的黑色迟早要缺席。为了这个缘故,我也和耶稣报告一下,剩下的杂沓心情储存身体,让它像个寄灵人一般守护至我消失为止。

2)早晨

和菜市场,我还是无悔的选择念巴刹。

我童年的巴刹曾有一只黑猩猩出没。它不定期的和它的主人在我童年里的巴刹给驱风油打广告,黑猩猩是拥有执照的宣传大使。它巡回宣传好几个巴刹和夜市,那时候的我大概也就7到8岁。我记得有个大叔领着黑猩猩在某个菜摊前的空地上,用着广东话介绍黑猩猩和产品,至于黑猩猩的名字我是忘记了。反正,所有人都叫它“靓仔”。

这黑猩猩并不太大只,我是不怕它,还盼它能常来,能够摸一摸它那手掌心厚厚的肉垫。后来它也随着主人往外埠去闯荡,大家也渐渐的忘记了彼此的存在。几年前回家逗留了些日子,和家人一同前往太平十八丁。忽然大表姐在车上问我是否记得家乡曾有只黑猩猩,说是已经被送去太平动物园,因为主人上了年纪实在无法照料它才送过去的。主人曾经过去探望它,听说两个相见时还哭了起来。

不晓得黑猩猩的眼泪是怎样的,是否和它肉肉的手掌一样厚。

· 募捐罐

年少的第一道光线,今天终于截取下来连成文字。那一日,你走入我班上募捐时的笑容,是牵着太阳而来的。光线拉到我这里,硬币便缓缓地跳入那微微张口的罅隙。咚。咚响了我心底初初的名字。

成年人杂沓任风雨,走在路上不是滴答滴答,就是劈里啪啦。惦起你的这个月份,就让我完整的沉浸一下,一下下就好,让我滚动回到你手上募捐罐里的硬币,只听懂那些咚响过的单纯与心爱。

3)午安

这一幕仿佛二手电影,我在紧盯着站立窗外树上的一只乌鸦,还青涩的乌鸦长得其实蛮好看。瞬间,它与我对上眼,却又马上别过头转过身。随之,从它短尾的黑屁股拉出了它消化好的早餐。完事,飞走。这一幕让我想起祖屋。

老家祖屋最有可怕的卖点,除了相传屋后的公园前身是二战萝卜头的刑场,常有猫头鹰和乌鸦的到访。大人说只要看见或听见它俩的叫声就是有人准备要死了,尤其乌鸦。我个人偏爱猫头鹰,它抓老鼠的功夫比猫强。这里的老鼠体形较为硕大。我曾目睹一只大肥鼠在猫面前晃过来跑过去,咬耳朵窃窃细语,它们原是好朋友。

小四学校年终假期,不必上课的时段我是允许返回祖屋的。有一个男孩和我同年, 隔我一座屋的距离。他家卖水鱼汤,门口墙壁上挂几副超大的水鱼盔甲 ,有个风炉都火红火红的在熬水鱼汤。每回经过他家,他爸爸都面无表情的在洗那些往生水鱼的盔甲,而他母亲脸上总是挂着微笑。他父亲和我家的老猴哥倒是相处得还可以,有时候回家桌上已摆着一碗汤留给我,火候十足的汤水就是香。不过水鱼肉不像鱼肉,肉质嫩嫩滑滑,色泽三色黑灰白。老猴哥只会说,喝了它就不会生病。过后他还给我讨过一只小水鱼,想说让我玩。在浴室里放进一个大盆,加入水看它游泳。请记得水鱼不是乌龟,它十分凶猛。它朝我咧嘴露齿,所以老猴哥还回去了。

隔几家的庙姑每回看见有乌鸦停留在她家门前的一棵石榴树上,便急着把它驱赶。庙姑还常说是男孩的家惹来的祸,因为他父母属屠杀业者,所以才会有不祥之物前来徘徊。其实她不知道乌鸦也是吃水果的。

有一天,男孩来我家找我玩。男孩很喜欢玩洋娃娃和吃酸酸的瓶装无花果条。看他轻抚洋娃娃是一种享受。 他是我唯一遇过会喜爱洋娃娃的男生。他给洋娃娃梳头发梳得好温柔,我压根儿就不管这洋娃娃的死活。忽然间,他飙出一句:我妈死了。蛤?我还来不及回过神阅读他移动的唇。 嗯,吊颈死的。他语气很轻, 轻得可以把我们呼上天花板。哦。空气愈变稀薄,我们没有再说什么。他依然微笑地抚摸洋娃娃给洋娃娃梳头,直到他父亲喊他回家干活。这是我和男孩最后一次见面,亲属相同死亡的影子并没有拉近彼此的距离。除此之外, 我们毫不相干,就像生与死毫无相关。

我们都年纪那么小,很多事情都无可奉告。大人们无法腌制的伤口一直都在腐化,拖延到截止日期,那时候我们已逐渐长大了。

其实那一段日子没有乌鸦了。你怎么判定乌鸦不是天使?

· 电话铃

五脚基店铺墙壁上的公众电话,每个早晨都黏上我的指纹。拨通等待着被接听的声音,嘟、嘟、嘟,一个一个的接驳我手腕上的脉搏。

我这边有人在路边喊着上下货,有汽车来回的速度与踩煞;你那边是茶杯碗盘碰撞的交替,拉椅子与人潮快慢的脚步。我们都说了些什么呢,找不到理由也没有关系。电话结束后,投下的硬币也沉、沉、沉,滑落的青春不找零钱。

我期待回到家乡还能看见一部公众电话,仿佛都是爱过你的证物。可是,我们的号码在很久以前已经不存在了。

喂,现在的你好吗?你好好的就好。

4)晚安

我阅读吉本芭娜娜的第二部小说《群鸟》。我会想完整的看完吉本的小说,是因为她让我的情绪显得特别安静,我说的是我的脑和身体。她的作品牵连着死亡和幸存,情节也没有热泪血洒,就一般在日常生活里渡。这些日常的光景都是动态的忧伤,静态的愤怒。

其实没有疫情的时候,我们的文字何尝不也在病情里生活。然而,我们生命必须处在一个清醒的状态,以免失控而失落。人的一生伤心的事情那么多,开心的时间也是有的,只是当被踩到了底线都会是难过的。即便如此,还是活着比较好吗?假如幸存的人类消失了,那世界上应该还留些什么?光是这个莫名其妙的缘故,活一活也是好的。

我以为死亡从来不是孤独和难受,如果说我们填补了已故的人活下来的时光,那么他们应该也埋葬了我们失去的遗憾。我若只闻到活着的千疮百孔,证明了我万寸的自卑和脆弱。刚收到医院保险单续费的通知,又增加了每个月的保额。致电询问详情,还得知4月份起,所有人得自行承担百分之五的手术与住院的费用。电话挂断前,保险顾问祝我身体安康出入平安。

吊唁不一定特别痛,我们若能看看最后一面的人,请代替往生者好好地生活下去。今天又飞雨,恰巧有一只大鸟往我们家后最大的一座山飞去;黄昏陨落,他会是远方平静的海岸线。

· 收音

4分钟多一点的广播留言,还原了25年前的心动。我坐在广播DJ念出的稿里,每一句话都是往日告别的翘翘板。疫情中的惦记如此吊诡,我曾猜想会否是自己回光返照。其实我一直都在。

念完后播放的几首情歌,已成纯粹的听觉触动但不再勃然绽放。回味的语音,会立体收录在你深深浅浅的梨涡。

4分钟多一点广播我的留言,如果你听见,请你稍安勿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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