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言一直被視為一個民族的“根”,是一個族群的身分象徵,體現其文化歷史背景。
而絕大多數人在文學創作時,都會使用母語或日常生活最常運用的語種為表達的主要方式,順理成章且理所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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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塔努西婭(Thanusya Shanmuganathan)卻打破這種理所當然。
一名印裔女作家勇闖馬來文壇,7年內完成31部作品,當中包括長篇小說、短篇小說、詩句、劇本等等,原本以英文創作的她,大學時期轉用馬來文創作,曾被印裔同胞質疑她是否已經遺忘自己的語言,也曾被巫裔同胞勸說不如改教。
用其他族群的語文創作,難道就等於喪失自我的身分認同?
與塔努西婭見面那一日,陽光正好,烈日當空。她揹著雙肩包,穿著一襲傳統的印裔服裝,在報館保安處填寫個人資料。
我們倆打了招呼,我便領著她到會客室,在談及她熱愛的文學事業時,因為笑容露出的虎牙,以及那雙小鹿般忽閃忽閃水盈盈的大眼睛,讓她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小。
塔努西婭自小學開始便熱愛閱讀和寫作,當時的她以英文創作為主,初二、初三參加許多校內外的比賽,經常有所斬獲。
在校園被霸凌,借寫作宣洩情緒
“我初二時寫過一部短篇小說,內容關於愛情與友情,還打印裝訂好,給朋友傳閱,讓她們給反饋意見,我就是這樣開始的。”
與此同時,初二的英語老師鼓勵她寫日記,記錄她的心情和宣洩情緒。
“我經常被校園霸凌。你知道那些經常跟在老師身後的好好學生?雖然我不是有意當老師的‘小尾巴’,但無論如何最後還是變成這個角色。”
“有些人會不喜歡我,欺負我或給我取外號。”
於是,寫作成為她情緒的出口,將不願意說、不想說、不能說的故事和經歷化作文字成書。
2006年,她獲得馬來亞大學文學暨社會科學學院錄取,主修大眾傳播,持續著英文寫作,一直到遇見她人生的伯樂——她的大學講師,也是大馬作家協會(Persatuan Penulis Nasional Malaysia,簡稱PENA)主席沙烈·拉哈末博士。
“他第一次給我們佈置的作業,是讓我們寫馬來文小說的讀後感,分析其語言等等,我就從那開始閱讀馬來文小說。”
從此,她的人生開始了新篇章,與馬來文學創作結下不解之緣。
大學畢業後,她曾到《The Malaysian Reserve》、《The Malaysian Insider》擔任財經記者,雖然算是跟大學專業搭邊,卻與她的興趣方向相去甚遠。
爾後轉投出版業,在某知名連鎖書局工作長達4年,從中吸納了市場喜好、營銷相關的知識,為她日後的創作事業做好鋪墊。
驚悚小說是事業的開端
除了以筆名米拉·娜塔莎(Meera Natasya)撰寫3本馬來文長篇小說,她還以原名撰寫短篇故事和劇本。
儘管《Tak Sengaja Cinta》是她2014年第一本出版,且一戰成名的長篇小說,但是真正開啟她事業的是她2013年撰寫的驚悚小說《Savithri》。
“這部小說是我當時的參賽作品,也許那時候我還非常稚嫩,在這領域是新人,於是投稿到出版社就被‘投籃’了。”
“我後來回頭看的時候,會覺得自己怎麼寫成這樣?相比起7年後的我,當時真是完全的生手。”
於是,她重新撿起這部擱置多年的小說,通過一部部驚悚片培訓自己這方面的觸感,重新改寫,終於在近期出版。
“我是個容易受驚又膽小的人,原來連打雷的夜晚都會害怕,現在已經‘蛻變’進化了。”
她說,她知道幽靈是存在的,因為她還曾在家裡看到過祖母和父親的靈魂。
“在興都教文化裡,我們在人死後的第16天會進行一場儀式將他們送到死後的世界,因此在儀式前的16天內,他們會一直在我們的身邊,只視乎我們看不看得見,能不能感受到。”
比如祖母生前最愛坐在窗邊看報紙,在祖母喪禮後,她在客廳睡著了,睜眼之時“看見”一個白影坐在窗邊,響起報紙翻閱的聲音;就好像父親逝世後,她仍能感覺到父親就在身邊。
父親離世,我的世界隨之坍塌
提及父親,她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一絲落寞和憂傷,淚水充盈她的眼眶。她擦了擦淚回憶道,父親是她創作這條路上最重要的支持者,也是她最好的朋友。
今年36歲的塔努西婭,出生於雪蘭莪一個公務員家庭。父親有過兩段婚姻,共有6個孩子,塔努西婭和哥哥則為第二任妻子所生,她亦是家中老么。
有別於刻板印象中重男輕女的印裔家庭,她與父親的關係非常親近,是父親的掌上明珠,幾乎有求必應,甚至到了即便她不開口,父親彷彿能接收到心電感應的程度,搶先滿足她的需求。
“每一次想要吃什麼,我只是心裡想著,父親下一刻就已經給我帶回來了。像有一晚上我在寫稿,心裡正想著吃一點巧克力,父親就敲門進來,問我吃不吃巧克力,諸如此類。”
這種不點自明,未語先懂,只屬於親子之間的心靈相通,經歷過的人會知道有多暖。
每一次父親外出與朋友聚會,他都會帶上她的小說出門,一一向同事、朋友推銷;當她身邊周遭的人,對於她以寫作為生表達擔憂、質疑和反對時,惟他堅定不移地支持,不斷鼓勵她繼續寫作,並且引以為傲。
“有一次我與其他作家聯合出版的作品發佈會,父親也出席了。我看見他坐在臺下的表情,我知道他非常高興,為我感到驕傲。”
也因此,2020年12月,父親的驟然離世給她帶來巨大的打擊,讓她一度陷入抑鬱。她不僅失去了父親,還失去最好的朋友和最堅實的靠山。
“我的世界坍塌了。”她哽咽著說。
所幸,當時她正在為國營臺編寫劇本,忙碌的工作將她暫時拉出了悲傷的泥沼,創作再一次地挽救了她。
何不將印裔文化寫進書裡?
對於文學創作者而言,作品銷量自然與收入掛鉤,讓她鬱悶的是,每當出版作品時,人們總是向她道賀,可惜一句句的“恭喜”或讚美之詞,都沒有變成實打實的銷量。
“因為我有賬單要支付,尤其是我的父親去世之後。”
除卻現實的收入問題,她面臨的還有作品特色引起的爭議。
將印裔同胞的宗教、文化元素融入創作,是其作品最大的特色,亦是她堅持創作的原因。
“有一位大學老師雖然從未教過我,但她得知我用馬來文創作後就說,既然我用馬來文寫作,何不將印度人的文化寫進書裡?”
這番話猶如醍醐灌頂,也因此奠定了她的寫作方向和基調。比如在言情小說《Tak Sengaja Cinta》中,普及印裔的婚禮習俗;驚悚小說《Savithri》裡提及宗教、信仰等等,藉此讓其他種族的同胞更瞭解印裔的文化。
“如果每個人都能瞭解彼此的文化,種族課題會少很多。”
然而,並非所有人都能理解她的用心良苦。
“有些人不太喜歡我的做法,淡米爾語族群擔憂我身為印裔,用馬來文寫作,會失去我的身分認同,然後遺忘淡米爾語,或認為我會改教。”
“對質疑我會改教的人,我曾挑戰對方,讓他一年後回來再看看我是否已經改教。”
她坦承,確實曾有穆斯林詢問過,既然用馬來文創作,何不改教呢?但她並不認為有這個必要。
“用馬來文創作就一定要改教嗎?馬來文不等於伊斯蘭群體。”她反問。
她笑說,實際上她對語言非常感興趣,目前還在學其他的語言,包括中文,不知道未來是否能看到她用中文寫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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