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火一樣燃燒,滯悶極其。積累到午後,雲朵再也承載不住,雨絲忽然飄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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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生日,一日日逼近,你在圖書館裡,望著窗外細雨,感覺苦苦建起的堤壩,再也阻擋不住那排山倒海的思念,你的視線已模糊,鼻孔也阻塞了。眼淚很輕,鼻涕很稀,你安靜拭去,無人覺察,也許,那只是前一夜輾轉難眠、眼睛過於疲乏之故。愛人抬頭,興致勃勃分享剛從書頁中獲取的新知,你把目光從窗外收回,擤一擤鼻涕,若無其事地回應著。生活得繼續,你不想掀起愛人心底一丁點難受。你清楚無人喜歡一個沉溺在悲慟裡的人。何況父親不是老說麼,你再不高興,也總會微笑著。
走了兩萬步,依然排遣不了揪心的思念。臨睡,你刷一刷手機屏幕,讀見孫老師離世的消息。孫老師?起初,你以為那是一名陌生的孫姓老師。讀下去,你極度震驚。稍一搜尋,便證實那是你認識的中文系老師,——將近一年前,當你墜落深淵苦苦掙扎,666名臉書友中,僅僅她給你捎來私訊問候的美麗老師。“好嗎?面子書你刪掉我這老太婆?喜歡看你藝術化的生活。不愛面子?忙or不喜歡在面子書留言?不留言,刪除一些人,自己決定,開心就好。祝健康快樂。”其時,你並不哭著,卻感覺自己正破涕為笑。你感激在冷漠的世界裡,認識這麼一名風趣又溫暖的老師。不久之後,你極力從泥濘中掙扎起來,竭盡所能,把生活填充得毫無隙縫,連發個愣子的一刻鐘也不存在。
同學以及學弟妹們的悼文,字字句句,敲入心扉,然而你讀著,不哭也不笑,不點贊也不關懷。你像石塊一樣地讀著,心裡硬邦邦的。你打開和孫老師最後一次的網聊記錄,於三個多月前,你正在大掃除,錯過了她撥來的一通電話。“老師不小心按到?”你問。因為前一次,老師是這麼表示的。老師笑而不答。而小方格子顯示,老師上一次上線,是一小時前,咦,老師在往天國去的路上,能看手機嗎?多半是老師的家人了,你想。你嘆了一口氣。
老師比花還好看
回看之前的聊天記錄,老師提起三輪車上的記憶。那是許多年前的事了。在極冷極冷的冬日,於北京胡同裡,你和老師及同學在三輪車上瑟瑟發抖。好不容易讓三輪車伕找到一家咖啡廳,老師點來一杯熱騰騰的咖啡,你們輪替著喝咖啡,咖啡杯子真暖和,老師說笑活潑幽默……“賣火柴的查某們,我們回去馬來西亞時再到咖啡廳喝過!”孫老師說。然而此後你們再也沒有一起喝咖啡,再也沒有。
你的脊椎手術,是在唸研究所之時動的。也正因為念研究所,你認識了孫老師,傳說中的“馬大女”;父親曾經告訴你,年輕時,他有讀孫老師寫的專欄哦!文筆好,人很漂亮。孫老師有多漂亮?有一次,機緣巧合認識幾個馬大畢業的中年大叔,提起孫老師,他們眉飛色舞、神采飛揚,說大學期間呀,一大班朋友最愛結伴到文學院用餐了,只為,只為看孫老師一眼!
說回脊椎手術吧,你依稀記得,在手術前,孫老師鼓勵你,“只要會好起來,那又有什麼關係呢?”只要,會好起來。什麼是好呢?暫時的好、局部的好,還是絕對的好、永遠的好?對於病,三十幾歲患癌的老師,想來感受極深。許多年來,據說她一直與病戰鬥。關於病,後來你們不曾討論過。偶爾你們聊起花草和大自然。她愛花,你也喜歡花。而老師她,比花還好看。
最後一次見面,你到馬大醫院複診,順道回母校一趟。在文學院,孫老師振奮地帶著你,參觀在你的指導老師接任系主任後,中文系各個角落煥然一新的面貌:有對聯,有花,有盆栽……
下過雨的空氣,依然悶熱,只有在圖書館裡,呼吸冷空氣時才順暢些。你感覺胸腔緊緊的。你壓住胸口,有點疼。“最近也思念爸爸、媽媽。”去年網聊時,老師曾說。於是你想,也許在天國裡,老師能與父母團聚,不必再受人間苦,那裡有成片的花海,很美很美,而美麗老師她,會很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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