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一切從一張臉開始。那是一個瀕死的女人的臉。女人在醫院裡。病房燈光昏暗。所有人都睡著了,只有這個女人醒著。夜風吹拂女人瘦削的臉頰。她的臉蒼白,微微冒著汗,疾病使她的眼窩凹陷,雙眼變得空洞又漠然。那天夜裡她並不感到痛苦。她已經痛過了。她只是感到睏倦,比往常更疲乏和虛弱。
ADVERTISEMENT
她看見加百列了。其實加百列一直在那裡,她只是突然看見他。她很激動,從床上坐起來,迫不及待地對他說話。
女人:阿爸,你來了。你吃了嗎?我吃過了。今晚醫院的飯菜很好,有魚、雞蛋、長豆,我都吃光了。要吃得飽飽的,才有氣力。你吃了嗎?我這裡有餅乾,你要不要吃點?是我叫尤妮下樓買的。買了梳打餅乾、葡萄乾麵包和豆奶。(翻弄床頭桌上的東西)我想吃加椰麵包,但她說賣完了。葡萄乾麵包也挺好的。我得存點食物,要不然半夜肚子餓了會沒有東西吃。你看,我現在瘦成這個樣子。太瘦了!(撫摸自己的臉,低頭看雙手)我給了尤妮10塊錢,她說都花光了。一定是她拿走剩下的錢了,你知道,她們是會偷東西的。你要不要吃點(把餅乾遞給加百列)?
加百列神情憂傷地看著她。
女人:我們是要回家了嗎?
女人感到欣喜,但很快那張臉底下便有了隱隱的不安和憂慮。
第二幕
一天過去了。加百列回到上帝身邊。他感到疲憊,輕輕地嘆了口氣。他的嘆息聲幾乎無法聽見。
加百列:(緩緩地搓臉)真奇怪,她在昨天夜裡就看見我了。她把我認作她的父親了。她看起來很高興,對我說了很多話。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白天她的孩子們來了,她死的時候,他們都在她身邊。唯獨她的丈夫不在。(吁氣)她死的時候並不痛苦。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正在死去。她的身體前後搖晃著,那一刻靈魂正從她的軀殼抽離出來。她晃得越來越快,越來越使勁(不由自主地搖晃起來)。“啪”的一聲,她的靈魂離開了她的軀殼。她先是在病床邊徘徊,然後站在那裡看著她的孩子。她的女兒太悲慟了,哭得死去活來,靈魂彷彿被撕裂成兩半。她的臉扭曲了,嘴巴張得大大的,但已經沒有聲音從那裡出來。她跪下來求告你的名。那又有什麼用呢?他們根本不知道死亡是什麼。他們不知道她去了哪兒。(搖頭)他們無法感受死亡。他們只能承受死亡帶給他們的痛苦。有時候我都覺得那像是一場夢。一場迷茫、絕望的夢。我實在厭倦這一切!跟你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有時候我覺得你一點都不在乎。那麼多殘酷的生離死別。那些人能明白什麼?他們什麼都不知道。你沒有給我們選擇的餘地。是,我知道,泥土豈可對摶弄它的說“你作什麼呢?”這話我們已經聽過無數次了!為什麼要這樣對我?你知道我什麼都做不了。我連一丁點安慰都給不了!我知道你在想什麼。“這傢伙沒經歷過死亡,怎能知道死亡是什麼呢?”的確,很多時候我是能漠視這一切的。我又能做什麼呢?生有時,死有時!可是,當我看見那個女人的臉時,就再也受不了了。那樣一張真實,無助,充滿恐懼的臉,實在令人不忍直視(痛苦地捂臉)。別讓我承受我所不能承受的了……
生命之鐘再次被敲響。加百列不再說話,他側耳傾聽那低沉迴盪的鐘聲。然後他披上黑斗篷,帶上鐮刀,縱身一躍。
第三幕
黑夜,無盡的黑夜。夜沒有聲音,空氣凝固、乾淨。女人穿行在死亡迷宮之中,加百列與她同行。
女人:我什麼都看不見……太暗了……這是要去哪兒?
女人轉過頭來,看著加百列。她笑了,笑得像個孩子似的,無憂無慮。
女人:你長得好像安康魚啊。你來得正好,這裡太暗了,我有點害怕(忐忑地環顧四周)。
加百列的光映照在女人臉上。那張臉變得柔和了,女人的身體也變得輕盈了。
女人:小時候,一天夜裡,家裡忽然停電了。那時我們還住在五支的亞答屋,廁所不在屋裡,在不遠處的可可園裡。我突然鬧肚子,但又不敢上廁所。外面黑漆漆的,和這裡一樣。阿爸陪著我,舉著手電筒,手電筒的光照在泥地上,嚇得那些蟾蜍四處竄逃。我很害怕,一直從木板牆的縫隙找阿爸捲菸的火光。以前的我很膽小,總幻想會有一隻黑手從茅廁坑裡伸出來。阿爸說不要怕,明天帶我去吃冰丸。你吃過冰丸嗎?冰冰甜甜的。那時候一顆才一毛錢。小時候我每天都去菜園幫阿爸噴農藥、收菜,到了禮拜天,阿爸會帶我去吃冰丸。他說種菜很辛苦,吃了冰丸就不苦了。可是那時候我心裡想的是怎麼樣才能離開五支,再也不過那種生活。(停下腳步)我們要去哪裡?我不想走了,我想回去……
加百列抖動黑斗篷。無盡的黑暗瞬間將女人吞沒。
ADVERTISEMENT
热门新闻
百格视频
ADVERTISE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