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安詳】風雪夜歸人/何國忠

對朋友寬厚不忘舊恩

 讀〈逢雪宿芙蓉山主人〉時，劉長卿另一首詩跑到腦海。“蒼蒼竹林寺，杳杳鐘聲晚。 荷笠帶斜陽，青山獨歸遠。”詩題為〈送靈澈上人〉。既是送別，就有依依不捨意。蒼蒼山林中，竹林寺院鐘聲杳杳傳來。靈澈戴著斗笠，在斜陽下獨自往青山深處去，愈走愈遠。劉長卿寫此詩心情平和，一樣如畫般描繪，有遠景有近景，靈澈和夜歸人一樣沉默孤單，但是形態截然不同。

 夜歸人有濃濃江湖味，一個人生活，少與人對話，選擇荒涼，有許多無奈成分。至於靈澈，則是因為修行隱居青山。提孤獨感，實則是俗家子弟想法，出家人心靈是明淨的，真正孤獨的人是隱藏在詩外的作者。詩人有萬般愁緒，心情複雜。出家人心無掛礙，不會哀愁傷心。蒼蒼或杳杳，都是情緒的折射，這一頭望過去是荒涼，鐘聲那一頭望過來是清空淡遠。

 劉長卿自稱“五言長城”，他的詩以五言最多，對作品表現信心十足。“今人稱前有沈、宋、王、杜，後有錢、郎、劉、李。李嘉祐、郎士元何得與餘並驅？”《唐才子傳》記錄一句他對詩人排名的看法。名滿天下的八詩人中，他佔一席。沈佺期、宋之問、王勃、杜甫，都已作古，他不多說。至於錢起，他覺得沒問題。郎士元和李嘉祐在裡頭，讓他不快。他認為二人水平不應與他並列。劉長卿佳作不少，狂妄有憑藉。從不擔心時人不知有他存在，題詩落款時保留特色，不寫姓，只有“長卿”二字。

 科舉順利，卻生不逢時。唐玄宗天寶間登進士第，沒等到正式揭榜，安史之亂爆發，隨後經歷肅宗、代宗和德宗時代，日子一樣倒黴。唐肅宗登基後他擔任一陣子縣尉，因為得罪上司，被舉報貪汙公款，直接下獄。後遇大赦再度當官，被委轉運使判官，可惜一樣不會討好上司，再度以貪汙被降罪，《唐才子傳》說他兩遇橫禍被冤，都因為“性剛，多忤權門”。

 為人剛直讓他樹敵權貴，但是可取之處也在此。他當官積極認真、堅持原則，犯上的高官都是史家沒有好話的負面人物。說他為人一板一眼並非全對，他對朋友寬厚，不忘舊恩，生死不渝，為炎涼的社會注入溫情。“這一點很難得” ，《劉長卿集編年校注》作者楊世明這麼說。少年怒馬的作品並非天馬行空，他心目中仗義勇為的劉長卿是有憑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