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年前,当洪松坚兴起廿四节令鼓非改名不可的风潮时,已有学界人士认为洪松坚至少得理解“约定俗成”的命名原理,从约定俗成,到节气时令之民俗历史,都已是不争之存在。洪先生应可解开廿年心结,将心力转为协助大马文化原创的进一步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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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深报人洪松坚再次在报章上说“只有廿四节气,没有廿四节令”。他单凭在中文字典里找不到“廿四节令”,只有“廿四节气”, 就判断没有“廿四节令”,进而一再叫板廿四节令鼓命名有误,得“正名”。但,这已非新鲜事,而是2003年那一波廿四节令鼓正名风潮的第2次“死灰复燃”。
“廿四节气”是什么,相信大多数人都知道。2016年,中国成功将廿四节气 (24 solar terms)申列联合国教科文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名表。人类非遗对“廿四节气”有段精简的文字描绘:“廿四节气是中国人通过观察太阳周年运动,认知一年中时令、气候、物候等方面变化规律所形成的知识体系和社会实践。中国古人将太阳周年运动轨迹划分为廿四等份,每一等份为一个“节气”,统称“廿四节气”。具体包括:立春、雨水、惊蛰、春分、清明、谷雨、立夏、小满、芒种、夏至、小暑、大暑、立秋、处暑、白露、秋分、寒露、霜降、立冬、小雪、大雪、冬至、小寒、大寒。“廿四节气”指导着传统农业生产和日常生活,是中国传统历法体系及其相关实践活动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国际气象界,这一时间认知体系被誉为中国的第五大发明”。
现在,大马华小的华文课本里继2008年引介廿四节令鼓之后,也代入“廿四节气”的课文,使零零后的孩子比老一辈更熟悉廿四节气。
要论断廿四节气之外可有廿四节令,不能单靠翻查字典。首先,得了解“节气”与“节令”有怎样的“有机关系”,何以“节令”在秦汉以前最原始的“节气时令”含意,如今会披上“节日”的“外衣”? 这间中又经历过怎样漫长的演变?这些问题,实际上都属于“中国节令史”的民俗研究范畴。恰恰,这方面的书籍与学识,在新马都甚为欠缺。
中文字典里当然有“节气”与“廿四节气”。但字典里也有“节令”,一解为“节气时令”; 一解为“节日”。“节气时令”正是“节令”的初始本意,一般上都会引用《礼记.月令》; “节日”则为后来衍生之意。
对宗教及民俗节庆素有研究的马大已故学者苏庆华博士曾出版《节令民俗与宗教》一书,开宗明义便说:“节令”一词,一般被解为“节日”,但这乃是后起之引申意。若将“节令”二字分开来解说,则“节”字,一般被解为“时节”;而“令”字却被释为“时令”。这里的“时节”,就是“节气”。当年与华总文谘会执行秘书王兴文上马大拜会苏庆华博士,他明确表示,廿四节令鼓命名正确。
上海文艺出版社的《中国风俗通史》之《节日风俗》篇说:“廿四节气是中国农耕文化的产物,战国时在当时农业文化最发达的黄河流域开始出现廿四节气的雏形。完整的廿四节气至迟形成于西汉中期,‘太初历’和廿四节气(天文知识,历法应用)的出现对节令的形成产生深远的影响,秦汉时期的节日与天文历法知识的不断累积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廿四节气也因在农时中的重要地位,直接关系着生产和生活,(古人)不仅依靠岁时节令安排生产,指导生活,也将它纳入政治统治,礼仪教化的轨道,对社会的渗透无所不到。《礼记‧月令》记录了每月自然界的变化规律,以确决社会人民生活,朝廷礼仪,国祀大典,宗皆是“顺应时令,不要逆时行事”。
西汉中期,“阴阳四时,八位,十二度,廿四节,各有教令”已成日常知识。换言之,在秦汉时代,个个节气(岁时)各有时令或教令(节令)。但那个时候的“廿四节令”,未必都从政令性质的“节气时令”演化成我们后来所理解的“节日节令”。
后因宗法制度之崩溃及战乱所致,周代礼制湮灭殆尽,因“时”(节气)而立的“月令礼仪”(节令)也难以详知与延续。至东汉,一些岁时节令(节日)开始定型,一些也因社会日趋城市化(还包括佛教节日的渗入)而渐渐在民俗史上隐退。
《南方传统节日与楚文化》一书中的〈传统节日衍变机制、传承探讨〉篇说:“我们这里说的传统节日,主要是指‘民俗节日’。其实,最初出现的节日是‘节气节日’,后来才演变为民俗节日(包括宗教节日)。”
在中华文化漫长的传承过程中,节气与节令是有机的融合体,在中国大陆,诚如凤凰卫视《文化大观园》主持人王鲁湘于2004年回复洪松坚的询问时,第一句话就说:“节气与节令,一般用法上没有严格区别。”
字典里有“节气”亦有“节令”
华总文谘会也曾致函中国社会科学院,请教有关节气与节令之事,该院历史所宋镇豪教授查核后回复:“廿四节令即廿四气、廿四节、廿四时,典出《礼记‧月令》丶《玉海‧律历》丶载入《时令》。清代历史学家赵翼所著《陔余从考》又称之‘廿四节气’。‘廿四节令’之称,乃统合气候,历法与民俗时令而言之。”
社科院上述回复,我个人认为尚欠“工整”齐全,但已足以反映中国学界普遍上重叠使用节气与节令之实,而非像洪松坚因未见字典中之“廿四节令”而咬定没有廿四节令。
实际上,我可向洪松坚引介中国(及台湾)采用廿四节令的一些实例。
一、上世纪前叶,北京琉璃厂荣宝斋曾用木板水印法制作过与节气文化有关的《七十二候诗笺》与《廿四节令封套》,鲁迅、郑振铎都曾称其为琉璃厂诸笺肆中之“白眉”(即指同类产品中之佼佼者)。荣宝斋今年庆祝350周年,以其深厚的京城文化底蕴,不致于让《廿四节令封套》的品名也弄错吧?
二、2001年12月31日晚,为迎接新年,北京鼓楼在沉寂了百年之后,再度敲响24面架鼓(每面架鼓鼓面也各书一个篆书体的节气名称),演奏了《廿四节令鼓之冬》乐章。中国中央民乐团打击声乐部首席宋啸林是鼓谱创作者,他查阅了大量文献资料,请教了很多老艺术家之后,才为坐拥中国鼓文化至尊地位的北京鼓楼创作这份群鼓演奏的鼓谱。以北京鼓楼之鼓乐文化权威及民族乐团首席音乐家的身分,不至于也错用“廿四节令”一词吧?
三、海峡对岸,台湾的大师级书家(亦为民俗探险家)刘其伟,早年就曾画过一组《廿四节令画》。
除此之外,我也乐意分享文化神州对“廿四节令鼓”浑然天成的接纳与拥抱。
1、凤凰卫视《世纪大讲堂》之开创者、《文化大观园》主持人王鲁湘是2004年洪松坚发函去请教“节气与节令”的学者。
为了节令鼓命名,我于2004年秋作客北京莫言家,并由他邀约王鲁湘见面谈论鼓事,莫言与王鲁湘皆表示,“廿四节令鼓”命名无误。事隔逾十年,王鲁湘于2015年把《文化大观园》团队首次带来大马采访柔佛古庙游神,期间也拍摄了一辑廿四节令鼓专访。以“知道分子”著称的王鲁湘,对所涉文化项目“十之八九皆成文化遗产”的《文化大观园》自有其严谨的学术尺度,而廿四节令鼓之称,在节目中是“纹风不动”的。顺便提一提,中国中央电视台第七台《乡土》,于2018年也到新山拍摄了廿四节令鼓记录片。
2、2016年廿四节气列入联合国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次年春分,由中国民俗学会促成的“廿四节气研究中心”才在北京恭王府挂牌成立。成立典礼上唯一的表演节目,是从潮州特邀入京的“廿四节令鼓”,而我也受邀于成立仪式后的学术研讨会上,分享早在1988年创立于大马的廿四节令鼓。以廿四节气为核心的中国研究中心,尚且与廿四节令鼓惺惺相惜,毫无命名不当之疑虑,大马的文化大咖们,是否早该跨出窄窄井圈呢?
《中国节令史》著者之一,也是中国社科院的历史学者林永匡,当年获知大马有人置疑廿四节令鼓命名有误,特撰数万余字论文《节令因年循,鼓声震环宇─漫话廿四节令与节令鼓》支持廿四节令鼓。林永匡教授在信中说:“先生创建‘廿四节令鼓’气魄宏大,且文化渊源深厚,更有新的开拓创意,故能迅连传播东南亚与世界,确为中华文化在新世纪,更高丶更新的起点上的弘扬丶传播,开了个好头,作出了榜样。在廿四节令鼓的名称上,本是源有所本,名有所据,传有承,理当不争的事实。目今,却有人行诸报端,要求将其更名为‘廿四节气鼓’,不仅有背文化传统与历代节令文化衍化承传的事实。十余年前,台湾的文津出版社约稿于我,写成《中国节令史》一书,作为《中国文化史丛书》中的一种,推行于世。现将中国廿四节令的来源,衍化节令文化活动等,写成三文寄奉。”
林永匡在论述中清楚反对将廿四节令鼓改名为廿四节气鼓。他说:“若就古代‘节’与‘令’的不同文化内涵,功能效应,同出一源而论,则‘节气’、‘节候’、‘年节’好似古代社会生产、生活的‘指时器’; 而‘月令’、‘年令’、‘节令’则有着政事、教化的‘风向仪’的作用;如果前者是‘课时表’的话,那么,后者便是‘教课书’,二者相辅相成。‘节气’与‘时令’密不可分、有机相连,又恰似一个‘金币’的两面,缺一不可。中国古代传统文化的核心之一,是追求万事万物的运转、运作,要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即自然观、人文观、社会观、科技观、环境观的和谐统一,而绝非相互对立和互相排斥。因此,‘节令’则是古代中国人应时、适节而行政事、生产、生活的‘人文观’、‘时令观’的生动显现。历法、节气、中气均是由人来制定、划分的,目的是为了更好地进行社会生产、生活活动,可见,‘节气’是为‘时令’服务的。如果以为‘廿四节气’便能代表‘廿四节令’的全部内涵,不仅大错特错,而且,会闹出只抓天文,不懂文化的大笑话,将科技与人文文化内涵宏富、底蕴深厚厚重的中华‘廿四节令文化’,导致‘空壳化’,‘片面化’,‘贬低化’的大误区。”
得理解“约定俗成”的命名原理
回到我与陈徽崇合创廿四节令鼓的上世纪80年代末,那是新山华社以新手法大规模庆祝传统节日(中秋园游会,“传灯”仪式,端午诗节等)及现代艺文节庆(舞蹈节《九舞》)的年代,节令鼓的酝酿源自《九舞》,对于鼓乐,我们的意念是能强化“传统脉博”的节庆鼓乐,绝不是区区“报时”的廿四节气之鼓(Drums of 24 Solar Terms),这也是我们决定廿四节令鼓的国英译名为“Gendang 24 Perayaan”及“24 Festive Drums”的原因。
19年前,当洪松坚兴起廿四节令鼓非改名不可的风潮时,已有学界人士认为洪松坚至少得理解“约定俗成”的命名原理,如今廿四节令鼓成队四百多支,累积鼓手逾四万多名,传遍世界五大洲,反哺文化中国恰恰廿五年(逾百支鼓队),鼓动天下34年,廿四节令鼓之名,从约定俗成,到节气时令之民俗历史,都已是不争之存在。洪先生应可解开廿年心结,将心力转为协助大马文化原创的进一步发展。
最后,我差点忘了告诉洪先生,中国,台湾,英国及大马的囯立与民办大学,都有研究生先后完成廿四节令鼓的博士论文。2022年7月5日,两位大马教练也将飞赴非洲两个国家,实地指导在非洲大陆已成队两年的廿四节令鼓。
(作者是廿四节令鼓原创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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