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亞洲眼》月刊副主編梁靖芬遠赴香港,與倪匡和蔡瀾一起吃火鍋。倪匡邊吃邊說,從狗仔、倪震和周慧敏,說到生死、文字、西湖和種花;記者邊吃邊訪、邊聽邊記,在妙言妙語間,留下了這篇難得的專訪。
倪匡於2022年7月3日辭世,星洲人VIP內容專區特別轉載此篇文章,紀念倪匡帶給我們的文字、精神和笑聲。
報導:梁靖芬
攝影:黃安健
在香港銅鑼灣的培哥火鍋店裡,面對倪匡這樣的人物——1935年生的他,年逾古稀卻情懷如赤子;自認“什麼生活技能都沒有”卻憑一支筆寫出比誰都豐盛的人生,閱歷傳奇多過一般人吃過的米,一問一答的訪問方式當然不管用。隨興吃喝的場合,好像也不太適宜談正事。況且,還有什麼問題是沒人問過他的、還有什麼小爆點,是比他自爆的來得精彩呢?只要有機會坐在他身邊聽上一些,就覺得妙不可言了。
【戲說狗仔】
倪匡1992年旅居美國三藩市,於14年後的2005年底重回港島定居。一返港即遭香港狗仔跟拍,不論訪友或購物,皆跟進跟出。對香港一眾名氣界人士聞之變色的狗仔,倪匡笑言不怕,甚至好心地停下腳步讓他們拍。狗仔卻說不要,硬請他繼續走動,說這樣才更有動感,才“像偷拍”。
他還坐過狗仔隊的順風車。有一次打算出門訪友,門口原駐了三五狗仔守株待兔,倪匡見狀,就問:“你們是不是一定要跟?”狗仔答:對不起阿叔,我們只是任務在身。倪匡便說:“那太好了,你們哪一家的採訪車大的靚的?我坐你們的車一起走。”狗仔的反應是怎樣的,倪匡沒形容,大概是驚寵有之吧。他說:“我就讓他們問個夠啊。”
同桌用餐的友人笑著插話:“看來狗仔也要有一定身家,沒有七人座車最好不要跟拍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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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次,狗仔不知從哪裡探知倪匡從大屋搬小屋的“新聞”,好容易逮著外出的倪匡,馬上趨問經濟狀況,但又加上“你不用否認了,我們有齊一切證據”云云。倪匡笑嘻嘻地在餐桌上重述,有點無辜:“哪有人這樣的,叫我不用否認……哈哈哈哈。”後來乾脆順著狗仔隊口吻回話:“是啊,你如果知道哪裡天橋底適合露宿,不要忘記通知聲啊。”
一男一女兩個狗仔馬上臉紅,逗得倪匡更樂,忍不住嘖嘖稱奇:“你們也會臉紅哦……哈哈哈哈。”餐桌上,倪匡還煞有其事地補充:“也許兩人剛當狗仔不久啦。”
【倪震和周慧敏】
兒子倪震與女友周慧敏皆是紅人。兩人拍拖十幾年,江湖傳言倪匡曾經催婚,說想抱孫子的他曾開出港幣一億的價碼,“獎勵”周慧敏生小孩。倪匡邊吃邊自爆這事,表情盡是啼笑皆非:“傻的,如果我有一億,我就自己生啦……”
但倪匡倒是頂想抱孫的。在來馬的講座會上,有讀者問起被倪震與周慧敏“視如己出”的小貓周慧豹,他即真情流露:“你說,兒子不養兒子養寵物,有什麼道理!”早前倪震與周慧敏傳出情變,記者追訪,倪匡的反應是:“我有感覺,但是為什麼要告訴你?”
除了倪匡,倪太李果珍也是狗仔跟拍的對象之一。“有一回倪太到藥房買藥,狗仔就跟去拍……卻不敢問倪太買什麼藥,後來跑來問我。我說:避孕藥!”
同桌友人聽到這裡,馬上起鬨:“當然啦!如果說買傷風藥,人家會說:衛斯里傷風啊,多遜啊……”眾人大笑,倪匡更是樂不可支,反倒沒人在意最後真買什麼藥了。
【說文遺字】
寫作近一輩子,也與文字打了一輩子的交道,據說早在“寫作的配額用完之前”,倪匡能在一小時內寫5千字。1965年到1995年,是他的寫作高峰期。他自己則說:“我通常在一小時可以寫11張稿紙。每天平均寫兩萬多字。”
倪匡對文字是很敏感的。席間談起在三藩市住處附近的大樹,因染病而瀕臨枯死,樹醫生診斷後指那棵樹是一棵“dying tree”,須被砍掉以策安全。倪匡很納悶,“dying”,中文應該怎麼說?他問同桌的我們:“死亡中的樹?你們說,‘死亡中’這字眼是中文嗎?中文沒有這種說法吧。”
廣東話可能有的,席上有人提醒,叫“死緊(音gán,正在死)”。倪匡不置可否,嘟嘴蹙眉追加一句:“是死梗(音gáng,死定)。”自然又引起大笑。
倪匡的中文說得流利,咬字清晰,比他說的廣東話易聽多了。他說廣東話又快又急,江浙口音也重,不看嘴型,還真有點難猜。他自己說,進步很多了。
大家還交流起大馬的中文用語習慣。雖然不是什麼值得炫耀的習慣,倪匡還是馬上學了起來。話說本地人或許受日常詞彙所限,平日說話用形容詞,總愛“留有一手”,比如說一個地方很好玩,那用語便是:“那個地方好玩到……”“到”字後頭的意思戛然而止,大有“非筆墨所能形容”的境界。
這當然是穿鑿附會的解釋,是個玩笑,不料倪匡聽了即學即用,轉頭就與倪太用廣東話說:“那個美女靚到……”
他還故意拉高“到”字的發音。
【說西湖】
倪匡是浙江人,對杭州西湖很有感情。2007年底,杭州的西湖與臺灣埔里的日月潭結為“夫妻湖”。那麼,“誰是老公,誰是老婆?”那時倪匡與蔡瀾正在埔里的金都餐廳吃飯,當地高官也來參加,便回他:日月潭是丈夫。
倪匡不信,馬上反駁:“哪有這種道理!西湖大得多,應該是老公才對。”兩個人爭論不休,差點打架起來。他回港後上網一查,發現日月潭要大一點(日月潭面積為7.93平方公里,西湖是6.5平方公里;日月潭水深達30米,西湖水深僅3米),立刻請蔡瀾寫信向人家道歉。
這回邊吃邊笑著重述,還是聽得出他仍有點不服氣,但卻不是因為不認輸,而是:“那時我還小嘛,站在西湖邊都看不到對岸,當然覺得西湖很大啊!”
【笑說生死】
倪匡有一兒一女,倪震與倪穗。好友蔡瀾說,比起倪震,女兒倪穗更得父親個性的真傳。
倪匡在《倪匡傳奇》中寫過自己險些溺斃的經歷,但是一對兒女據說兩三歲就學會了游泳。說起孩子的奇事,倪匡也像平常父母臉上帶著點自豪:“我的兩個仔女3歲就會捉著我的腳趾,在泳池中浮水。”深怕別人不信,還比手畫腳重複了一次。可能較感到難以置信的是他自己。
倪匡較偏心女兒,似乎已不是秘密。他喜讓人猜女兒小時的外號,原來倪穗3歲起就有個外號叫“毛澤東”,意謂“無法無天”。當然,這是倪匡寵出來的,他曾說,“女孩嘛!要照顧多些,老爸不疼她,誰疼?”但是疼歸疼,有個頑童似的父親,倪穗從小到大也沒少被捉弄過。餐桌上倪匡又爆料:“我三十歲就和女兒說,爸爸就來死啦(爸爸快要死了)、爸爸就來死啦,哈哈哈哈。後來女兒有一日反過來生氣我:你三十幾歲就說要死了,說了幾十年,怎麼到現在還在啊……”
言下之意是有點怪罪,被這頑童父親耍了,白白受驚幾十年。難得倪匡與女兒對生死如此豁達。
【說種花】
旅居三藩市多年,倪匡與太太住在3千多坪的大房子裡,種花養魚,自得其樂。蔡瀾曾寫說,倪匡種了很多玫瑰,有些奇種,花朵大如圓鏡,一開有二十多瓣,而且非常香。但是花大並不意味著好,倪匡就曾因為那些玫瑰開得太大,而不想再種了。放下筷子,他有點負氣地解釋:“怎麼會有那麼大朵的玫瑰啊,好像一個面盆那麼大,就不種了。”
曾經為了親眼見證曇花開,他搬了張椅子坐在花前守候,瞪大眼睛看著盆花三個晚上不睡,但花硬是不開。突然人在香港的蔡瀾打電話過來,他起身接聽,哪想到電話講完,曇花已一朵一朵的盛開如碗,把他氣炸了。
有一次他去買花盆,共要買八十幾個。他問售貨員,有沒有較便宜的?售貨員答:有,最便宜的是紙的。
他吃了一驚:紙的?可以用多久?
對方解釋:可以用兩年。
“哦……兩年啊,可以啦。兩年後我都不知還在不在,哈哈哈哈……”現在回想起買花盆的事,倪匡還是一派輕鬆。
—原載《亞洲眼》2009年1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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