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英國資深古董商Hugh Moss,他既是收藏家、行家,更是專家。他說過現在這個時代,博物館專家或學者、收藏家、古董商,界限已經模糊。行家是以這行為生的人,藏家則不以這行維生,但現在未必如此,可能有些藏家更熱衷於買賣。”對劉創新來說,無論哪個身分都是外在的標籤,他似乎更趨向把自己形容為藝術品與收藏者的中間人,從專業角度判斷哪些作品可以收藏,以及收藏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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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推動收藏是一種愛好交流,較少談投資回報或增值,但隨著中國市場發展,現在已演變成投資項目。自小愛好藝術的劉創新年輕時在中國美院留學,後來藝術品收藏便從此與他的職業身分產生了緊密聯繫。
從業生涯中,兩張最動容的書畫
劉創新早年在中國研修藝術,也受本地一些收藏家委託到中國蒐羅書畫作品,1997年剛工作不久的他偶然遇上明末清初八大山人所畫的《水仙湖石圖》,本地一位藏家聽聞是“八大山人”的真跡,非常向往,便決定購藏這幅重要的古畫。
八大山人,原名朱耷,本為明末皇室,明朝滅亡後削髮為僧隱居山林,畫作稱得上博物館級別。這幅畫在文革時期被抄家送到博物館,多年輾轉,最終劉創新以60萬人民幣幫本地藏家完成這筆買賣。
這對他們倆來說都是極為榮幸的事,然而1997年金融風暴,那位藏家癌症復發最終去世,經濟不景氣,他太太便託劉創新把畫拿去拍賣。當年香港佳士得定價70萬港幣,然而交易不成功,本地有位藝術工作者注意到這張畫沒賣出,趁機造謠劉創新賣假畫。他無奈地說:“當時受金融風暴的負面影響,行情不好而流標。後來在2003年拿到北京拍賣,據悉是上海博物館買去了。”
仔細看這幅1699年的畫作,簡單筆墨勾勒出來的石頭,有一種風雨飄搖的蒼茫感。劉創新說,這也正是八大山人畫的特點,石頭畫得很大,但底部很小,喻義他不願沾上這片已經不屬於他的土地。“國破家亡,朱耷筆下的鳥、魚,眼睛似乎都往上翻,有冷眼看世界的意思。”
劉創新本身的收藏多留在上海居處,這次訪談只能向我們展示相片,第二件是嘉慶時期書法家伊秉綬的對聯。2006年,劉創新曾在香港佳士得與一幅30萬港幣成交的伊秉綬對聯失之交臂,因而深感遺憾。隔年他在北京又遇上另一幅,對方稱用10萬人民幣購得,他立即一口出價20萬人民幣請求割讓,最終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有時候買藝術品,若遇上精品,要捨得出價,要有魄力。後來對方回想,當時若我只出15萬,價錢不讓他心動,他是不願出讓的。”交易與買賣早已成為日常的劉創新談起若一味想著撿便宜,便容易上當買到贗品,“不合理的低價買進反而會不安心”。
清朝書法家伊秉綬有副對聯:“典墳通奧旨,翰墨動新文”。上款所題的“春湖先生”,是指伊秉綬寫給同朝當官的藏書家李宗瀚,上下聯的含義分別對應收藏與創作,剛好與劉創新的愛好不謀而合。
“半尺”辨真偽?
書畫鑑定在一些古書中描繪得很玄妙,如宋犖在《論畫絕句》中寫道:“黑夜以書畫至,摩挲而嗅之,可辨真贗。”但聞一聞是否真的能辨出真偽?
劉創新解釋,聞一聞只能知道它貯存的環境。接著,他順勢指向書房角落一個沉實的木箱子,說:“那是樟木箱,有一股清香,據說可以防蟲防蠹,但現在未必有效。”
古代的人會用樟木箱收藏書畫,“一些老收藏家給我們看畫,也會有這股味道。”然而,這並不能確定一幅畫的真偽,充其量只能知道這個人對書畫保存比較講究。
中國有位鑑定大師徐邦達號稱“徐半尺”,因為他在畫軸展開半尺之際,便能看出真假。劉創新打趣道:“那如果打開半尺什麼字也沒有,是空白的怎麼看?”他亦很快給出答案:“就算是白的,也能看是絹是紙,是老紙或新紙;紙和絹都能看出年代,比如拿的是宋畫,一打開發現絹是明代的,便知不對。除非是明代誰的仿作,那又是另一回事。”
劉創新想起在臺灣時,曾有一位朋友讓他鑑定一批書畫。友人用一個黑色大塑料袋套著那些畫,裝在紙箱捧到他面前,但一打開他便說,裡頭的吳昌碩等名家書畫都是仿作。友人驚訝地問:“那麼誇張?你連半尺也不用看?”他解釋道,裡頭所有的畫都能看出是屬於做舊的裱工,即是在裝裱過程中刻意渲染水跡或染色,營造一種陳舊感。
對收藏認識較淺的人,很容易會認為髒舊即是老畫的表徵,但他笑著說:“在拍賣會上,即使是300年前的官窯瓷器,可能還比我們家的碗要乾淨!”我們須改變一種刻板觀念——古董不一定是髒髒舊舊的。
鑑定的眼力與竅門
藝術品鑑定是一門知識面極廣的專業,需要經驗與訓練的累積。其中較為直觀的方式是從用筆特徵、筆墨與顏料風格著手。“比如有些畫家,他們的顏色通常不會很乾淨,因為調色盤沒有清洗過,常常會混顏料。”劉創新以晚清畫家吳昌碩為例,若遇上用色乾淨的吳昌碩作品,往往便需謹慎。
劉創新一再強調,“藝術品的鑑定不是絕對的。”
最好的方式是“綜合鑑定法”。所謂綜合,就像瞎子摸象,但把每個摸過象的人集中在一起,便形成了它真正的模樣。
除了用墨,寫字習慣也是竅門之一。“啟功曾說鑑定文徵明的書法要注意他寫字時身體的傾斜,因此字會輕微向一個角度歪斜。每個人都有他不小心流露的特點,好比有些字會越寫越小或越寫越歪,這些特點從年輕到老都不會改變。”
筆墨之外,接下來是依靠紙來判斷。他以張大千為例指出,從中國到臺灣,經過地域的轉變,用紙習慣也會有所變化。再來可以看裱工,如今出現一種作偽的手法,即把不知名的老裱工畫,揭下其畫心,仿一張名畫再重新裱上,這種手段稱為“套裱”。
鑑定這門專業涉及的知識面寬,眼力或相關學識都不可少。而有一種眼力稱“望氣”,看的是一幅書畫的氣韻,“聽起來似乎很玄,但不是沒有道理。好比你的親人,即使看背影也不會認錯。這種都是感覺,但要深刻才能準確。”
經驗豐富的鑑定師往往具備望氣的能力,但又容易衍生另一個問題。劉創新想起曾經幫朋友鑑定時,他不假思索的判斷使對方驚歎,隨之他總結出幾個觀點解釋,才使其信服。朋友眼裡的不假思索,其實在劉創新的腦袋中早已有了然於心的分析。
“綜合鑑定是眼力,望氣也是眼力,但望氣的失誤率較高,說服力也低些。因為看一眼便知是假的,卻說不上論據來,無法讓人明白。綜合鑑定倒能讓一個外行人都能信服。”
只要有眼力,古玉的機會更大
除了書畫,劉創新也是紫砂壺與高古玉的收藏家,尤其古玉,數量要比書畫與紫砂來得多。“古玉很多沒有刻款,要通過風格、沁色來鑑定,很多時候拍賣公司和博物館也會搞混,相當於給我們更多機會。”
劉創新從錦盒拿出大大小小的玉,擺在桌上的一隻玉駱駝,外行人可能看不出什麼端倪,但他解釋因為玉的硬度,要做成這般動態自然、姿勢婀娜需要很高的技術。他也給我們展示了一張他所收藏漢代古玉的相片,呈馬頭狀,並指能透過它的沁色、玉質與造型來鑑定。
漢代的玉在墓葬環境裡受到礦物成分、土壤酸鹼度、密封性等條件的影響會形成沁色。“受沁有幫助鑑定,因為造假的染色只能停留在表面,但自然沁色經過千年,會滲透到玉的深處。”他順勢拿起桌上的紫光燈給我們展示,照到玉的表面彷彿點點熒光,玉石的脈絡也一覽無遺。
很多人好奇藝術品為何值錢,劉創新則形容:“當衡量藝術品的價值時,可能會把它想像成名車,但不是的。藝術品是車嗎?它更像車牌。名車還有實用功能,藝術品沒有。”
他認為最重要便是對藝術品的愛好,正是這個愛好,把藝術品與其他能夠獲利的金融產品區隔開。除了投資,藝術品還能享受與欣賞它的美,好比把一塊5000年前的古玉佩戴在身上,或親手感知一把清代陳鳴遠的紫砂壺,因為深度的喜愛,也能擁有從它的稀有得到的殊榮。
劉創新簡介:
1973年生,馬來西亞華人,現旅居上海。自幼酷愛書法篆刻,尤好書畫文物鑑賞研究。曾為馬來西亞書藝協會理事、中國藝術研究院訪問學者。現為中國美術學院藝術學博士、西泠印社名譽社員、馬來西亞書法資料研究中心研究員、浙江省篆刻創作委員會名譽委員、臺灣中華文物學會會員、中華畫院副秘書長、中國青銅文化研究中心理事、佳趣雅集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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