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李仁饰演的父亲,经常和阿吉一起倒数,实际上就是池家庆和爸爸的儿时记忆。当时父亲的杂货店经常停电,父子俩就提着凳子坐在外头乘凉。看着那一排的路灯,爸爸说:“你信不信你倒数,数到一,整排路灯就会亮起来。”他满着怀狐疑听爸爸倒数:10、9、8、7……3、2、1……眼前的路灯在初降夜幕里瞬间亮了起来。即使长大后知道这些路灯只要到了傍晚7点钟就会自动开启,但他回想起父亲为他营造的魔幻世界,嘴角仍情不自禁扬起。“这些日常的细节,当我爸爸在生时,我是不会想起的。他去世后,我才想起来。幸好,我们的回忆是美好的……
报道:本刊 叶洢颖
摄影:本报 黄安健、部分照片由受访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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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大马导演池家庆执导,杨采妮、白润音、吕雪凤、李李仁演出的《嗨!神兽》入围了第57届金马奖“最佳视觉效果”提名,也入选了韩国釜山国际儿童暨青少年影展Asia Panorama单元以及首尔Guro儿童国际影展竞赛片,成绩可谓斐然。
这是一部讲述父子情,如何走出丧亲之痛的奇幻电影,亦是导演池家庆与故去父亲的隔空对话。

在传统的东方家庭,“父亲”这一角色在很多人的成长过程中是缺位的,以至于相较起母亲,和父亲的感情往往较为疏离。
当我点阅池家庆受访的报道时,发现他频频提及父亲,尤其观影时,贯穿全片的脉脉温情、浓浓思念和化不开的悲伤,更能感受到《嗨!神兽》是他写给父亲的一封家书,于是不禁对他和他父亲的故事产生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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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他位于八打灵的工作室,抬头一看招牌就知道自己没有找错地方:因为招牌的图案正是一个小孩趴伏在马来貘身边熟睡,与《嗨!神兽》电影海报的元素如出一辙。
难道工作室是在电影上映后才成立的吗?
“不是的,2010年就成立的了,我很早就知道那个(食梦貘)传说。”池家庆解释道,“当时在设计公司的图标时,刚好想到这个传说,就觉得一只马来貘一直陪着一个有梦想的小孩,在它的陪伴下,噩梦会被吃掉,美梦就能成真的感觉。”
10年后,这头马来貘真的陪伴着一个小男孩走过丧父之痛。

爸爸乐天开朗 留给我满满美好回忆
池家庆出生于瓜拉雪兰莪的丹绒加弄(Tanjong Karang),家里包括他在内共孩子5人,由于他是长子,当教师的妈妈对他的学习要求较高,而爸爸则是经营杂货店,如同传统的父亲,主要承担经济重任,保障家人吃饱睡好,较少关注学习成绩。
“我爸爸是乐天派,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是轻松以对。”他说,“我遗传到我爸这点。”
“所以我从小到大跟我爸相处都是很开心的,因为我们很少讨论课业的话题,反而常常聊一些天马行空的的东西。”

池家庆在中学时期是一名理科生,数理成绩名列前茅,是邻居口中“别人家的孩子”,母亲一直认为他将会成为一名工程师或从事相关工作,鼓励他报考新加坡理工大学,没料到同时他也悄悄地报读多媒体大学。
“其实念完中五,我就很讨厌读书。虽然我当时不知道多媒体设计(multimedia design)是什么,也还没有网络,我只知道我不想做工程师。”
结果两间大学都给他发出录取通知书,他坚决选择了多媒体大学。
“直到我去参加多媒体大学迎新会的前一天,我妈还给我打电话,劝说我要不要再考虑去新加坡?”
甫踏入崭新世界,早就急欲摆脱被理科环绕的他,自然不改初衷,母亲为此感到气愤。
刚入学第一堂课,老师让他们拿着一张空白的图画纸,看到什么东西先把它的线条画下来,如此下来三四个月,即使池家庆自己感到很新鲜,但免不了开始心生犹豫,更勿论原本就持反对意见的母亲。
毕业后,他在家里待业长达半年,母亲再次建议他报读师训,以便成为教师,有一份稳定收入。
母子二人再次起冲突,他决定收拾包袱离开老家到吉隆坡打天下。
虽然初始与朋友合伙接一些婚庆的摄像工作,两年没有发过工资,日子过得苦,还试过穷到没有钱打油,需要跟朋友借钱。
“我也不敢跟爸爸说,因为跟家里要钱就证明我不行。”
日子苦归苦,可是能做自己喜欢的工作,也甘之如饴,毕竟唯有热爱才是坚持的动力。
渐渐地,他们开始陆陆续续从电视台接到许多工作,慢慢了解何谓剪接、摄像、导演,然后爱上了通过镜头讲故事,于是正式往“导演”的方向迈进。
“后来,我(执导)的《媒人帮》首映,我还带我爸妈去看,他们才知道我这么多年来忙什么。”
主动给爸妈爱的抱抱
相比起担忧他生计而不赞成他走艺术路线的母亲,尽管父亲对他的影视事业不甚理解,也没有将他的支持和爱宣之以口,却付诸于行。
比如池家庆当时带《媒人帮》的海报回家,父亲便拿着海报到常光顾的咖啡店,问店主是否能把海报张贴在店里。
“我看到时真的很感动。我爸爸不是那种会把爱挂在嘴边的人,他这举动会让我觉得他真的以我为傲。”

而母亲从劝他当老师,改口为:“有没有接到工作?能不能糊口?”
他笑说,父亲和母亲个性是极为两端的,与母亲剑拔弩张的时候多,和父亲却是勾肩搭背的关系。
“我和爸爸是可以勾肩搭背的,因为他很胖,我老喜欢戳他,他也不在意。”

但是,无论是哪一种相处方式,其实都是出自爱。
就像普通的东方家庭,他们亲子之间的感情含蓄内敛,直到他大学有一次到好朋友家中做客,看到他们会拥抱、亲吻,初始会认为这是不是“太超过”(too much),后来沉下心来一想:这才是爱的表现。

“于是我放假回乡,在准备返回吉隆坡前,我突然抱了我妈妈,她真的有震惊到,然后再抱抱我爸爸告别,那次看出来其实他们是很渴望的,但他们很难主动做出来。”
“后来有一次,我走得匆忙,我妈妈追到门口说:‘家庆,你还没抱我呢!’,我爸也会假假走出来站在那里等我抱他。”
亲子间总需要有人先改变,会有多少父母真的抗拒子女们的拥抱呢?
“我们兄弟姐妹也因为会彼此拥抱,关系变得更亲密。”
父亲的离世来得太突然
“父亲”是他强而有力的后盾,即便已经成年,成家立业,但凡在外遭遇问题,只要回家就有人可问,甚至协助他解决难题。
“直到我爸爸去世,我觉得我的世界崩塌了。回到家里无人可靠,我还是家中的长子,必须要成为‘爸爸’那个角色。”
“很多人来问我要怎样?要如何处理?可是我也没有处理过,不知道要怎么做。”
2015年父亲感染了骨痛热症,当时他们不以为意,他在医院陪伴他。结果医生巡房时,一看他的脸色惊觉不妥,判断出他已经出现内出血的状况,要立即转送双溪毛糯医院。
“其实我爸没觉得不妥,只是觉得累,我们在救护车上聊天。”
“但是送到双溪毛糯,我只见一群医生围着他讨论病情,然后就告诉我他病情非常危急,器官开始衰竭,需要立刻动手术,否则当晚会陷入昏迷,然后突然就走了。”
父亲在进入手术室前,意识依然非常清醒,他和母亲还跟父亲说明为何要做手术,询问父亲的意愿。
“他说ok,然后紧抓着我妈妈的手,能看出他很紧张,接着就送进手术室。”
那是他见到父亲的最后一幕。离别来得太突然,杀得他一个措手不及,让他坠入在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里。
最讽刺的是,父亲刚买了新房子,想着孩子长大了,想从小房子搬到大房子,结果还没来得及入住,新家变成灵堂。
“现在我回去时,新家依旧没人住。会觉得房子大不大不重要,现在觉得家很大,可是很空,因为爸爸不在了,要那么大的房子来干嘛呢?”

和爸爸一起倒数是最浪漫的事
在处理后事、祭祀那段浑浑噩噩的时光,他看见一个跟父亲关系很亲,年约7岁的表弟蹲在角落,他便走了过去,表弟抬头问:“姨丈是不是不会再回来了?”
闻言犹如醍醐灌顶,行尸走肉仿佛魂归附体,抱着小表弟大哭,因为他真的意识到父亲再也不会回来了。
“爸爸死后,我们一直忙于各种祭祀,好像不做就不孝顺。面对死亡这件事,我们到底在忙什么?忙得连父亲去世的这件事都没时间消化,没有时间跟兄弟姐妹一起回忆和父亲过去的点滴。”
小表弟的一句话,让他开始编写《嗨!神兽》,展开漫长的告别和纪念仪式,用影像承载父子间的回忆,以及道不尽的思念之情。

比如李李仁饰演的父亲,经常和阿吉一起倒数,实际上就是他和爸爸的儿时记忆。
当时父亲的杂货店经常停电,父子俩就提着凳子坐在外头乘凉。看着那一排的路灯,爸爸说:“你信不信你倒数,数到一,整排路灯就会亮起来。”
他满怀狐疑听爸爸倒数:10、9、8、7……3、2、1……眼前的路灯在初降夜幕里瞬间亮了起来,让当时年龄尚幼的他,对父亲崇拜不已。
即使长大后知道这些路灯只要到了傍晚7点钟就会自动开启,但他回想起父亲为他营造的魔幻世界,嘴角仍情不自禁扬起。
“这些日常的细节,当我爸爸在生时,我是不会想起的。他去世后,我才想起来。幸好,我们的回忆是美好的,真的很疗愈。”
“人离开之后,他留下最好的礼物,就是美好的回忆。”

而且这些是独一无二的专属记忆,连弟妹们看了电影才知道原来哥哥和爸爸之间有过这样的时光。
幸运的人一生都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显然池家庆是幸运的前者。
人生非得一定要“和解”
那么,在《嗨!神兽》收获不错的成绩后,他和母亲和解了吗?

“我妈看完这部电影后说,她觉得我很可怜,因为她觉得自己像那个阿嬷,一直在崩溃,而我是杨采妮,一直在忙碌。”
“我听完就想哭,因为有种小孩被妈妈抱在怀里说‘你辛苦了’的感觉。”

至于对他行业选择上的“和解”,他则认为不需要强求。是呀,为什么非要“和解”呢?
“当你跟价值观不一致的人聊天时,尽量不要希望能达到共识。相比起我入围金马奖,可能跟她说接到一个工作,她会更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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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格视频
点开Gema Bumi网页,往下滑看见马来西亚地图。点击漂浮在上头的圆点,该处的声音和视频在眼前展开。原住民在山里小溪里移动的声音,晨间蝉鸣以及雾霭环绕的山峰,肯雅族弹奏传统乐器Sampe,侏儒象过河溅起水花声的瞬间,都被记录在云端。
这些发生在日常却往往被忽略的声音,是本地作曲家余家和踏入田野收集的。他认为,用麦克风采集声音,比起人耳更客观,更能提供最完整的资讯。

报道:本刊 陈星彤
摄影:本报 陈世伟
余家和是音乐高级讲师,是作曲家,也是演奏家。
出生于砂拉越名为马鲁蒂(Marudi)的小镇,他在尚未有记忆以前,跟随从事伐木业的父亲到美里的深山居住。小学二年级以前,家里没电也没自来水。
“冲凉就在家前面的河流,那些水很干净,也是我们喝的水,当然也有井水。”或许是自小就和自然接触,即便在成年后离开林里到城市发展,他仍离不开和自然的联系。
多年来,他致力研究东南亚民间音乐,时不时深入原住民部落采集声音。
城市发展下消失的声音
在一次远赴砂拉越巴南河流域,寻找肯雅和加央族部落录制原住民歌唱、活动声音的过程中,他意外发现森林生态的声音减少了。
“后来我发现没有人唱歌,只有流水声,这样的录制也不错,往后就越来越往环境声音发展。在2017年到2019年间,我去了砂拉越那里,每一次都去录声音,发现前后两年录的声音完全不同。”
他说明,2017年森林里的生物多元,四处可听见昆虫、鸟类的声音。短短2年内,这些声音明显减少,一问之下,他才发现附近的森林被砍伐,河流亦受到污染。
“一开始去的时候,原住民村子前面的河流还蛮干净的,我们还可以游泳,但2019年的时候就不能了。”
毫无预警地,COVID-19病毒来袭,全球落实封锁政策,人类困在家里,道路上没有车辆。少了噪音,取而代之的是自然的声音回来了。

带上器材开启声音采集
当时,政府限制人民的活动范围,因此余家和只能走到最靠近的公园,只为听声音。
“我第一次感觉到,原来城市公园的声音这么好听。以前有很多车辆、工厂在附近,发出噪音,像飞机也是,它的低频很重。”低频噪音指的是频率在500赫兹以下的声音,他接着说:“低频导致的噪音污染,让我们听不到很多声音,例如鸟叫以及昆虫声。”随着噪音污染减弱,森林里的生物回来了,城市的住宅区亦能“听”见大自然的生态。
于是,他赶紧拿起麦克风到周遭采集。慢慢地,政府放宽活动范围,他拉着从事导演、制作人的朋友郭威廉到城市的绿地里录音。一个录制视屏,一个采集声音。
“那时纯粹想把大自然的一些东西,通过videocam和麦克风录下来,保留当时的环境声。后来我们去更多的森林,像是Ketumbar Hill(山猪山)和Gasing Hill(加星山)。”

好听的声音很多,他说。而余家和口中的“好听”,是听了以后身心理都觉得很舒服的声音。
“流水声音大概是15到20分贝,我们的心情会很舒服;但流水很急的时候,音量达到50分贝,又会感到烦躁;而听到森林的昆虫声,人类就会感到安全。或许我们就应该居住在这样的一个环境,而不是四周都是汽车、工厂和飞机声的地方。”

推出Gema Bumi寻找更多声音
有了个起头,他和郭威廉就这样把兴趣发展成计划。3月16日,由马来西亚歌德学院赞助的网站“Gema Bumi”正式推出。
“Gema在马来语中的意思是‘共震’。我们听到声音,是因为震动后产生频率,Gema Bumi 说的就是我们环境周围的声音。”

他们致力寻找马来西亚尚未被噪音污染的地方,像是曾经去到马泰边界的一个小甘榜,居民多为暹罗人。当地人看见两人无不感到新奇,因为许多未见外人来访。

点开网站的视频,一群侏儒象正缓缓过河。这是两人花了一周,在沙巴的京那巴当岸河“觅象”的成果。余家和分享,当时他们与象群隔着一段距离。在40分钟里,象群的“领导”盯着船只看。
“我们靠近一点,它就发出警告声,它的族群就在后面不管我们,一直在吃叶子。40分钟后,那个领导发出一些叫声,它们就停止吃,每一只大象开始过河。”不单如此,他们更在过程中发现类似新的猴子物种,目前已将录制的画面交由科学家鉴定。
出自于对自然的喜爱,两人在忙碌的生活中,抽出时间用影像和声音,记录和保护那些濒临消失的生态声。

采集到的声音可供后人参考
不单是采集生态的声音,余家和透露梦想是开个声音博物馆。博物馆里头收集各式各样的声音,好比老街、菜市场、山洞、失传行业。他进一步强调,人们认识一个地方不单靠四周的景色,也源自声音,“声音跟地景息息相关,当把声音拿掉,这个地方就会变得陌生,成了我们无法辨别的一个地方。”

走出录音室录音,这就是所谓的田野录音师,亦是余家和最新的身分。虽然在本地尚未普及,但该职业可以追溯至20世纪70年代。
“从加拿大开始后来加入生态学等不同领域crossover,在亚洲地区的话,日本、台湾比较多人在做。”这些采集而来的声音,往后成为供后人参考的数据,“像是我录下老街的声音,5年后这里发展成高楼大厦,我所留下的声音就成了可以参考的data。”
即便如此,说到保存,人们往往想到文字和照片,声音又扮演怎样的角色?
声音里或许有更多的隐藏讯息
“完整的我记不清了,有一个说法大概是:照片胜过文字,而录下的音档则胜过几千张照片。”他解释,连续两年在一个地方照相,景色或许看起来都一样,但从声音或许能听出差异。
“我们可以录几公里以外的声音,但拍不到隔壁的森林。把声音录下来分析,就能看出什么物种消失了。所以,声音承载的信息比视觉多,一个录音胜过几千张照片的说法,就是强调声音里隐藏的信息很重要。”
后记:人得学习客观“人只听自己想听的。比方说现在时钟发出的滴答,你进来听到了,但一下就会忽略,因为不重要嘛,你会很主观去听我们讲话的声音。” 第一次接触余家和,其实是在去年参与他主讲的声音工作坊。 “人、语言和自然。人的思维方式受语言控制,当语言不在的时候,我们能更直接接触自然。” 踏出户外,众人根据指示闭上嘴不说话,关上眼专注地感受四周震动所发的声响。左耳传来的鸟鸣,前方地铁轰隆隆的进站声,甚至是后方吹来的风声……明明是再也熟悉不过的街道景色,却因此有不一样的感受。或许正如他说的,跳脱文字、视线所及之处,人的感受以及想像力,能走得更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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