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木薯園,曾經躺在咱們童年版圖裡一段頗長的時間,是母親在整個青壯歲月裡,用生命來經營的心血。
童年長成知道人事以後,木薯園就是拼湊在生活裡的一部分。它本是野草樹林瘋長的野地,被一彎緩緩畫過的淡水河切割在村子對岸,每日呼喇呼喇地用整一大群高調的綠色向對岸拋送誘惑,釣人眼目。終於有一天母親禁不住引誘,把咱們姐弟仨的童年領過小河之上的拱橋,穿過一條野草覆蓋的羊腸泥徑,噗嘰噗嘰走過大約十多分鐘,母親停下腳步說,就是這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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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幾天,每個傍晚吃過晚餐以後,母親會用福建腔調的潮州話說,行,來去芭裡。母子四人雷厲風行斬草除根,母親手中巴冷刀揮得乾淨灑脫,手起刀落毫不手軟,霍霍聲裡過頭野草應聲皮開肉綻。這麼一大面積野草閒蔓橫生的草芭,若不是生性閒不住喜歡勞動,誰願意來幹這樣的苦差事?遇著難纏如頑石的枝枝蔓蔓,母親雙手總要不經意擦出血痕。阿媽,您手流血了,沒要緊啦!我古早做查某仔時去外口擔水,跌落石頭路,苦卡夠力,嘿,寧朗嗎哪知!
辛苦了幾日才理出一片籃球場面積的空地,差點兒已快要累死一雙手。阿媽,您打算要種什麼?二話不說,隔天母親就到隔壁六佔嫂那裡討幾根木薯幹,一行一行相隔有間的坑洞在園地裡整齊列隊,咱們負責將斬成小截的枝幹往坑裡插。斜躺在坑裡的枝節像極了醉倒於黃泥的將士,不日裡,將士便讓冒尖的嫰葉淹了一身,站在遠處四周望去,抖擻著精神的綠帽將士,實在是養人眼目!有時驕陽把漁村煮得發燒,我喜歡把自己藏進木薯園,採了一些木薯葉鋪在地,躺下起身就見黃昏。
成長後的木薯,將士變身婀娜的天姿,像在園地裡走秀的模特兒,一眼望去飽溢的濃淡彩妝哈啦哈啦地吹送過來,看了無法不叫人心生愜意;母親臉上的神彩,像滿園的秀綠一般飛揚。
做成糕點沿村兜售
母親每相隔一日就會提著巴冷刀鋤頭掛一身蓑衣蓑笠,去看看她的木薯園,就算沒什麼幹她也心滿意足。偶爾就在圍籬四周添幾株巴蕉蕃薯葉作伴,要不便多圈幾圈尼龍網以防動物入侵,那神情的認真與專注,是咱們童年及回憶裡動人的畫面。有時野牛不守規矩衝撞木薯園,將士守不住疆土,牛蹄踩壞了疆場,母親嘴巴可是哎喲哎喲的痛惜不已,順便也把野牛痛罵幾句。
木薯成熟時,母親每天幾乎晨光剛清醒,或提早吃了晚餐,就把咱們都叫去木薯園。母親將一根繩索套在枝幹,穿過一根木棍,木棍擔在肩頭;輪流與母親合力用幾聲哼唷,一聲巴拉傳來,幹尾簇擁的木薯細雨沙沙,不知是激動還是垂淚。木薯有些削片曬乾喂暖家禽,有些母親做成糕點,或裝入袋子讓咱們沿村兜售,賺得零錢慰勞咱們的童年。
無數個黃昏喘息不已的傍晚,晚風前後推撞。一袋一袋子被木薯餵飽的麻袋腳車搖穿泥徑涉險過拱橋上斜坡的畫面,是此生艱辛欣慰感恩,永遠抹不掉的記憶……
母親雙腳不良於行以後,木薯園被迫荒老於歲月裡。童年早就老去了。母親用木薯園教會咱們生活,交給咱們珍貴的美德。謝謝母親,更佩服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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