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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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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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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 9:00am 29/07/2022

龚万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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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看的方式

下棋

第七封印

咒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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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封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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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专栏.观看的方式】龚万辉/一个人的棋子

作者:龚万辉
【本期出题:林雪虹】《第七封印》,英格玛·伯格曼,1957 /
参加十字军东征归来后的骑士布洛克遇见想夺走他生命的死神,为了拖延时间,他向死神发起象棋的比赛挑战,死神答应如果布洛克胜出,就允许他继续活下去。这个情节的灵感源自瑞典中世纪后期画家阿尔伯特斯·皮克托(Albertus Pictor)在位于斯德哥尔摩北部乌普兰省的泰比教堂创作的壁画,它成了电影史上令人难忘的经典画面,《第七封印》也使伯格曼名扬海外,成为“伟大的伯格曼”。

公寓楼下这几天总有个老人在下象棋。他特别注意到,因为老人总是自己一个,没有对手。那老人就坐在在石凳子上,压着一条腿,摆了棋局。那棋盘也仅是一张皱烂的白纸,纵横的红线格子,折处还用了透明胶纸交错黏着,却更显出一道一道泛黄的伤痕。

老人穿着宽松的衬衫、短裤,低头盯着纸上那些零星棋子,思考许久,才下手走一着。木制的棋子敲在石凳上,咯达一响,又陷入漫长宁静。谁也不知道这样一盘棋要下多久,似乎永远都下不完。其实也不是没有人想要和老人对奕。公寓里当然也有无聊大叔,故意站在老人面前,指着棋局说三道四。但老人不抬头,人家也就不好意思开口撩战。无聊大叔摸摸鼻子走了。无聊大叔也不是真的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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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总是远远地望着老人,一个人在那里。

一个人怎么下棋,他其实是知道的。

高中的时候,坐在他邻座的是一个叫做吴四通的男生,也总是一个人下棋。上课时间,吴四通一整堂课都没在听,就低着头,专注藏在抽屉的棋局里。他仍记得,那棋盘特别小巧,像个小盒子,对半摊开也没一本作业簿大。棋子也就指甲那般大小,底下有磁铁,可以牢牢吸附在棋盘之上。吴四通总是伏着桌子,看起来像是在睡觉,其实偷偷在玩棋。他坐在旁边看得一清二楚,但老师似乎也不理会班上那些不吵闹的人。说真的,高中数学开始上微积分之后他就一点都听不懂了。老师在黑板上写的算式一如无解的,而吴四通似乎比他更早一步放弃了理解这个世界如何以数字运转的方式。

他和吴四通像是两个被遗弃在数学公式之外的人。他们的数学成绩在班上垫底,似乎让他们之间有一种同类相依的感觉。有一次他终于忍不住,转过头低声问吴四通,喂,一个人下棋到底有什么好玩的啦?吴四通看着他一会,才说:“我才不是一个人下棋咧。”

吴四通指着他膝盖上的那些零星的棋子,告诉他,可别小看这个,这是几百年以前的人流传下来的残局。那时他才知道,所谓象棋的残局,就是一局没下完的棋,留下了一个尾巴,留下了一个问号,让后来的人思考如何去破解,如何以来往攻守、取子交换,抵达那最后的时间之谜。

所以怎么会是一个人呢?

你其实是在和那个留下残局的人下棋。你必须想通那个人在想的,那和破译一段密码,本质上没什么区别。吴四通说起象棋似乎头头是道。为了让他更明白一些,吴四通且从书包里掏出了几本棋谱。那些棋谱都是从学校的图书馆里借出来的,陈旧的封面且手写的楷体书名——橘中秘、梅花谱,还有一本竟然叫做金鹏秘诀,如果不翻开来看,真的还以为这一本本的皆是武侠小说里的武功秘笈。

他随手翻了翻,一点都看不懂炮二平五、马二进三这些宛如成语却又不是的棋谱,也始终没有走进吴四通所谓的“和想像的人一起下棋”的残局里去。

但他似乎有些羡慕吴四通。一如许多年以后,他在公寓的楼下看见那个象棋老人,用那些如星布阵的棋子,把自己和整个现实世界隔开来的方式——好像总有什么必须要用寂寞来交换。

如今回想起来,升高二的那年,他似乎才终于体会到了寂寞的感觉。开学第一天,他没有见到吴四通。第二天也没有。后来才知道,吴四通在来学校的途中,被一辆匆忙的车子撞倒了。从此吴四通的名字再也没有出现在班上的点名册里。如今他依然是班上数学考试考得最烂的那个,但他似乎有一种被独自抛下了,无可诉说的孤独感。

吴四通的家人托付他把那几本已经过期许久的棋谱还给图书馆。他打开那个沉甸甸的塑胶袋,才愕然发现老旧的棋谱之中夹着一盒象棋。他想把棋盒打开,一不小心太过用力,里头那些磁铁小棋子哗啦撒落了一地。他蹲在桌子底仔细找了许久,不想缺了任何一枚棋子而整盘棋都没用了。他把那些棋子一颗一颗捡起来。手中的棋子因为磁铁而吸成一串,像是一个问号。那些相叠的小字,似乎从此都不会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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