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如所有女人般問起愛這件事,令我想起《大話西遊》臺詞:“愛一個人需要理由嗎?”或許她正期盼我捏造一個深情而動容的謊言,讓我的言辭匹配她心中豢養的戀人。
我想起羅蘭·巴特(Roland Barthes)曾描述情人眼中,流露一種“純真”神態,目前尚未以愛情之名指涉過的情狀。故它無法歸類,無法成為一種供人釋義及紓解憂傷的緣由。我跨過無數深夜和遠方,25年來那些曾目睹及耳聞的,無論是經由傳統或現代詮釋的愛情觀念瞬時崩塌。我遇見一個尚未命名的戀人,需用盡一生釋義,填補我的認知、哲思和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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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 8年裡汲汲營營、樂此不疲地向我探問愛,我則頻頻口拙,無法給予適宜的措辭,安撫她焦躁的心。後來,我才明白這支支吾吾的困頓與掙扎,或許是合理的。我被J那失序、無由分說的氣息所吸引了。在那世界,仍指指點點,為了稀釋和延宕這份愛情疆界,我唯有放棄淺薄的所指,被迫賦予含糊不清的誓言。
我曾向J解釋希臘文“Atopos”的含義,愛你如哲學般獨特。但J卻表現得很是納悶,久久無法釋懷,像電影《重慶森林》結束後,仍在找尋何志武和金髮女郎相愛的痕跡。她急需一個牢固,由言語構建的承諾來撫平人生中的陣痛,諸如父親的傷逝、好友丈夫出軌等,讓她不再信任愛情。
J是我第一個戀人,我們在大學相戀,那時適逢其父親逝世,她覺得是我彌補了她心中缺憾。2014年12月31日,我告白了,但第二天早晨便後悔了。這清晰而明確的關係把我嚇唬住了。當我開始觸碰她溫熱的瑣碎與瑕疵時,那種踏實而沉重的典型負擔使我忐忑。那時我故作深沉,向她述說愛情的夢幻泡影,坦言自己將來興許會走向孤寂,那時是她第一次保持長久的沉默,後來才知道那其實是她心碎的時差。
J有著一股入世的深情,正好修飾了我的孤獨,把我輕盈易逝的步伐拉入人間,亦溫柔地摧毀我以反抗世俗、倡導生命意義為由逃避社會的高牆。J承載著一種善良的信仰,對於善惡界限分明,對於倫理篤定自負,無從撼動。故她有著極強的悲憫能力,善於感通痛苦,也因此招惹不少煩擾,更替代親人好友們承擔罪行、揹負惡言。J關於人世單純的疑惑,及其直白的鞭策與埋怨,讓她在複雜的世界裡,撞得磕磕絆絆,既憤怒又淚流滿面。她總按捺不住心中的天秤,想讓世界變得均衡美好,但每每鎩羽,最終只能獨自怨懟。
8年裡,我們交換過許多脾氣、撫慰過許多傷痕,更迭過許多未來圖景,也因眾多小事而爭執,數次還險些分手,所幸仍能相擁歸好。J厭惡我的深度思考,只會分析愛情,恆常回避她的感性;我則厭惡J毫無邏輯可言,從一件事連接至上次的誤解、金錢和天氣。J青睞把所有事件攪拌在一起,無須驗證就能得出主張,像是我發脾氣時的冷靜被看成是絕情的冷漠,是未來無法託付終身的鐵一般證據;抑或許志安出軌,就揣想我移情別戀。
所有愛情都會凋零
J是我最後一任戀人,至今2022年已度過8年歲月,已到了需進一步把知識與人儀式化的階段。我曾厭倦婚姻,以為這是社會與大人們的陰謀詭計,試圖把這枷鎖加諸眾人,以宣洩其對人世的悔恨。但我漸漸擺脫孤獨的憧憬與迷思,婚姻也許就像阿里斯托芬(Aristophanes)描繪的神話體驗,是一種體驗苦難的方式,雙方須費心調製自己,犧牲一些屬性來平衡這種關係(形狀)。
結婚恐怕不是為了永遠相愛,所有愛情都會凋零,你終將失望,它應是一種心靈上的契合。佛洛斯特(Robert Frost)詩〈未行之路〉曾提供兩條路徑,我以前總想選擇荒蕪小徑,去體驗荊棘的割傷,後來才明瞭別人走過的路再平凡,依然是一種緣分。我仍不達那般憂傷,不應強使自己踏入那般深淵。
J讓我停止,賦予我一片可以依託的大地,讓我得以展開思考,得以用坦蕩蕩的姿態接納和吞吐浮世;使我在這段愛情中誕生各種角色和身分,繼而承擔道德、親證使命。我知道J始終在等待一個名分,礙於眾人口舌和長輩催促。我想我們都準備好了接受彼此的不完滿,這路程遙遙漫漫,讓我為你擦拭憂傷,為你擋風遮雨,讓我們以真摯之心一起面對如黑格爾(Friedrich Hegel)所言:希望和恐懼的未來。願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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