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拉越峇哥文丹湾的濒危迁徙滨鸟数量正在增加。但科学家警告说,这一趋势或许反映了候鸟往东亚迁徙路线上的其他停歇地出现了问题。
文:黄秀玲
译:Estel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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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水涨得很快。“你必须走了,快点,快点,”欧月圆(Rose Au)说。“几分钟水就会涨到你膝盖!”加上陷入泥沼或遭遇鳄鱼的危险,这都让统计滨鸟数量这项任务听起来十分惊险。
过去16年,欧月圆和马来西亚自然协会(Malaysian Nature Society,简称“MNS”)古晋分会的其他业余观鸟者一直勇敢面对很多比这还要危险的状况。他们的目标是:统计每年从西伯利亚繁殖地南迁,途经砂拉越的成千上万只滨鸟。
鸟儿选择落脚的峇哥文丹湾(Bako-Buntal Bay)是一段15公里长、风景优美的半月形海湾,红树林围绕的潮间带滩涂和沙坪构成了它的核心区域,青翠而神圣的山都望山(Mount Santubong)和遍布岩石的峇哥半岛分别驻守在海湾的两端。(见图01)
这些民间科学家坚持不懈的计数工作,揭示了这个海湾的特殊之处:正如2021年的一篇科学论文确认的那样,峇哥文丹湾吸引了越来越多的迁徙滨鸟,比如鹬这样的小型鸟类,它们主要在湿地的沙子和淤泥中觅食。
记录显示,文丹湾(Buntal Bay)的滨鸟总数(通过每个物种的最高计数相加得出)在2006年至2019年间保持稳定,峰值为2011年的9335只。2019年单日最大计数值为8374只。(见图02)
鉴于当前全球迁徙滨鸟数量正在急剧下降,这一发现的确有些惊人。当深入查看具体物种时,这种趋势甚至令人惊讶。例如,根据国际鸟类联盟(Birdlife International)的数据,濒危大滨鹬(Calidris tenuirostris,一种繁殖地在东西伯利亚的鹬)的全球数量在三代内减少了77.8%。然而在2011年至2019年间,文丹的大滨鹬数量增加了一倍多。2021年一篇有关峇哥文丹湾的论文主要作者、科学家巴特里西亚.蒂波尔博士(Batrisyia Teepol)说,全球很大一部分大滨鹬都集中在文丹湾。蒂波尔也是MNS滨鸟研究员,自2018年以来一直在研究文丹湾的滨鸟。
从2003年起,MNS观鸟者也开始计算涨潮时栖息在内陆的鸟类数量。这些鸟栖息在塞京卡特燃煤发电站(Sejingkat coal power station)为处理煤灰而建造的人工灰池中。2018年,蒂波尔在塞京卡特统计的单日计数值(8785只)超过了海滨地区的最高计数。最值得注意的是,近年来人工灰池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另一种受威胁滨鸟:大杓鹬(Far Eastern curlew,Numenius madagascariensis)。
“它是文丹的明星,”蒂波尔说,“来峇哥文丹湾的每个人都会留意这种鸟。它也是世界上最大的滨鸟。”
大杓鹬的繁殖地主要在堪察加半岛(Kamchatka)和中国北部地区,是全球濒危物种,其数量在过去的30年里减少了80%。然而在塞京卡特,其数量却从2011年的660只增加到了2019年创纪录的970只,这是自2003年开始调查以来的最高数字。
峇哥文丹湾吸引候鸟的秘密是什么?
蒂波尔的论文提出了几个假设,来解释峇哥文丹湾候鸟数量与全球趋势有所不同的可能原因。虽然蒂波尔谨慎看待这些未经研究证实的假设,但她认为,鸟类之所以会聚集到这个地方,可能是因为这个湿地比它们南迁路线上那些已经退化的传统落脚点环境更好。
这些滨鸟的繁殖地在千里之外的北方西伯利亚或阿拉斯加。为了躲避北极的冬天,它们长途跋涉,飞到温暖的澳洲或纽西兰,然后又在北半球春天来临后返回。文丹只是它们迁徙途中逗留的几个“驿站”之一。
一路上,它们需要多次休息以恢复体力。这意味着它们要依赖滨海湿地,因为那里有丰富的软体动物、蠕虫和昆虫,能够提供它们能量。
这条“东亚-澳洲迁飞路线”(East Asian–Australasian Flyway)跨越8500万平方公里。沿着这条线路迁徙的鸟类,品种比世界上任何其他主要迁徙路线都要多。同时,它也是受填海造地和环境退化威胁最大的路线。
国际鸟类联盟亚太地区协调员、2021年论文合著者杨鼎立博士说,某个地区候鸟数量的增加和减少,背后有许多复杂的可能原因。“但是有些事情我们是确定的,”他说。“当这些鸟类从一个地方迁徙到另一个地方时,途中需要在多个地点休息。如果一个非常重要的停歇点受到严重影响,那么下游的其他停歇点也会受到一定程度的影响。”
迁飞路线上的变迁
那么,文丹滨鸟迁徙路线上的其他停歇点状况又如何呢?为了弄清这一点,蒂波尔在2019年开始系统地寻找“线索”。蒂波尔在文丹的“观鸟”沙洲是一处不受涨潮影响、远离鳄鱼的安全地带,她会在那里用望远镜仔细搜索,尝试在成群的鸟类中识别出微小的标志物。
2019年的一天,她很幸运地发现了4个标志物——都在大滨鹬身上。这些标志物是在鸟类迁徙路线沿线监测研究时绑在鸟腿上的,因为卫星追踪十分昂贵,研究人员通常会给鸟儿佩戴足旗和颈环,以帮助研究它们的迁徙路线和行为。足旗有着不同的颜色和字母或数字,发现标志物的观鸟者随后会在脸书上分享他们观测到的信息。
她仔细记下了这4个标志物的信息:“BW/右胫骨足旗,左胫骨金属环/AU7;BW/AK2;BY/AVF;BY/X1”。这个神秘的代码实际上是珍贵的证据,它表示这几只鸟分别是在中国崇明岛和俄罗斯堪察加半岛捕获并标记的。
蒂波尔和MNS志愿者黄家杰将观测到的信息,以及2003年至2021年的鸟类标志物观测记录汇总之后确定,在文丹记录到的鸟类曾经到访过东亚-澳洲迁飞路线沿线的大约17个湿地。其中,中国的崇明岛、鸭绿江和唐山都是鸟类长途迁徙途中重要的停歇地。(见图03)
但是,该地区曾经广阔的滩涂如今已缩减到原来的30%。国际鸟类联盟的杨鼎立说,尽管中国严加管控全国的填海造地行为,并且黄(渤)海候鸟栖息地在2019年入选了世界自然遗产名录,但“黄海海岸线上的基础设施开发和其他威胁,仍然导致沿岸潮间带滩涂的大面积丧失和退化。”
过去10年,全球大滨鹬的数量逐渐减少,至少从研究人员在澳洲各湿地监测工作的结果来看是如此——全球很大一部分鸟类会在那里过冬。然而,从2009年左右开始,东南亚地区各个观测点发现的大滨鹬数量似乎有所增加。杨鼎立说,一个可能的原因是黄海地区鸟类关键“停歇地”的丧失,这意味着许多鸟类根本没有足够的能量一路飞到澳洲。
保护峇哥文丹湾
杨鼎立列举了3个与文丹相关联的中国沿海地区大型港口城市,分别是上海(全球人口最多的城市和最繁忙的集装箱港口)、丹东(通往朝鲜的经济门户)和唐山(钢铁产业大市)。
文丹是一个远离这些大都市的世界,海湾两端各有一个人口不多的渔村,人们除了捕鱼,另一项主要的经济活动就是蓬勃发展的旅游业,因为城里人会开车去那里,坐在沙滩上享受海鲜。
文丹对候鸟的重要早在2003年就得到了国际认可,成为3590公顷重要鸟类和生物多样性区(Important Bird & Biodiversity Area,简称“IBA”)的一部分。2013年,根据MNS民间科学家收集的数据,它再度被认定为东亚-澳洲迁飞路线上的重要站点,也是马来西亚唯一此类站点。
砂拉越林业公司(Sarawak Forestry Corporation,简称“SFC”)副首席执行官奥斯瓦尔德.巴拉肯.提岑(Oswald Braken Tisen)表示,2017年以来,峇哥文丹湾一直由该公司负责管理,SFC一直在参与鸟类计数,并与当地社区合作应对狩猎等威胁(狩猎活动自此停止)。该公司还与塞京卡特电厂合作,以确保人工灰池能够长期存在下去。
奥斯瓦尔德说,“我们的(砂拉越)总理允许我们将峇哥文丹湾打造成完全保护区,包括边缘的红树林以及滩涂和海域。”这对鸟类保护非常重要。
虽然确切的保护类型尚未确定,但奥斯瓦尔德说,无论是通过可持续的方式持续获取鱼类、贝类等自然资源,还是通过可持续的旅游活动,如乘船观鸟活动或海鲜餐厅,关键是要让当地社区受益,通过这种对文丹湾的可持续利用,“鸟类可以受益,社区也可以受益。”
他指出,甘榜文丹(Kampung Buntal)餐饮一条街就是因为文丹湾的另一候鸟明星──中国白鹭而出名的。中国白鹭(Egretta eulophotes)是全球稀有的鹭类,黄海和俄罗斯是其繁殖地。在文丹湾,这些白色鸟儿落脚在传统钓鱼高跷上的画面非常上镜。
奥斯瓦尔德说,文丹未来计划建设一个红树林教育中心和多条观光步道,但所有开发活动都将保持鸟类栖息地的完整性,并与利益相关单位展开协商。这一切的关键是提高当地的环保意识,尤其是在非政府组织的帮助下。MNS和砂拉越林业公司(SFC)现在正与村管理委员会、渔民和学校合作,向他们宣传栖息地的重要。但他们并不是从零开始,“渔民实际上认识这些鸟,”蒂波尔说,“他们可以根据鸟的大小来辨别它们,而且这些鸟也有当地的名字。”
(本文转载自独立媒体《Macaranga》,由Macaranga与中外对话合作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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