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來西亞是世界僅有25個國家,女公民跟外國配偶結婚後在外國產下的孩子,無法自動獲得公民權。
報道:郭秋香
攝影:劉永發、陳世偉、黃冰冰、林毅鉦(部分照片由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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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宇渡坐在國民登記局前,手上持著的標語牌寫著:“我向布城JPN申請109天了,我的證件在哪裡?”儘管他只露出一雙眼晴,但是眼神中的迷茫令人看了心疼,這張照片成了報章封面照片,也引起社會的關注。
黃宇渡是跟著媽媽到國民登記局,詢問自己的公民權申請結果。他像許多在海外出生的孩子一樣,因為母親和外國配偶沒有在大馬註冊結婚,在海外誕生時不能自動獲得大馬公民權。為了這張公民權,他每回跟著媽媽到國民登記局一等就是五六個小時,對這個地方有很深的陰影。
不想跟家人分開到陌生國度
更令他恐懼的是,萬一媽媽出了什麼事,他就會被迫獨自一人離開馬來西亞,離開所有親愛的家人,到一個陌生國度,過著未知的生活。
“我不想跟媽媽分開、不想跟弟弟分開,不想跟我的外公外婆分開,也不想跟我的狗狗分開。”
“Saya juga anak Malaysia!”他用馬來文說出這一句話,請求政府早日讓他成為真正的馬來西亞之子。
媽媽海外產子 坎坷人生路
國民登記局從2013年至今年6月30日為止,總共接獲3萬零939份大馬籍父親在海外出生的孩子的公民權申請,這些申請大致上都不會有問題,因為在法律上,父親只要是大馬人,孩子就會自動成為公民,然而,該局在同期接獲4901份海外產子的母親為孩子提呈的公民權申請,卻有不一樣的命運,這些媽媽和孩子要走一段坎坷路,而公民權不知何時申請到,也可能永遠不批,黃宇渡就是其中一個。
2020年12月18日,非政府組織“家庭前緣”(Family Frontiers)和6名嫁給外籍配偶的大馬女性,入稟法庭尋求讓海外出生的孩子自動獲得公民權,經過審訊後,去年9月高庭判決她們勝訴,讓一群同樣命運的媽媽及為他們發聲的人權組織感到雀躍,然而在答辯方提出上訴後,上訴庭在上個星期(8月5日)推翻高庭的判決,又讓這群孩子的命運陷入未知。
雖然對判決感到失望,但是這群母親沒有退縮,她們決定繼續爭取孩子的公民權,把案件帶上聯邦法院。
對於孩子而言,法律上的爭議是他們永遠不明白的事,他們只知自己生活在這片土地,卻因為各種因素無法成為大馬人,甚至淪為無國籍孩子。他們多年來被媽媽帶著奔波於國民登記局、內政部、教育局之間,也不能享有大馬人在教育醫療等方面應有的福利,甚至,看不到自己的明天。
星期天專案小組用數個星期的時間,聆聽數個不同個案的當事人敘說她們的故事。她們有的是海外產子、有的是無國籍的孩子、有的是非常優秀卻申請不到公民權的印華混血兒,每一個故事都叫人太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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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案一
黃曉萍:在英註冊生子 長子公民權多年沒下文
黃宇渡是國民登記局接獲近5000份在海外誕生申請公民權的其中一個個案,他和弟弟擁有不同國籍,媽媽黃曉萍在28歲那一年,以打工度假簽證到英國,認識了住在倫敦的愛爾蘭籍前夫,還找到工作留下。2012年2個人在倫敦註冊結婚,流產了2次後誕下大兒子黃宇渡。
從事廣告業的她說:“2次流產對我的打擊很大,也不敢冒險搭長途飛機回來馬來西亞生產。”
她當時詢問馬來西亞駐英最高專員署時,被告知大馬女公民可以替在英國出生的孩子申請馬來西亞公民權,但不會自動獲得,申請需要耗時2年。她懷孕後就打算讓孩子回大馬上學和成長,想到申請公民權需要2年,但兒子還沒有上學,問題不大。
她在兒子10個月大,根據聯邦憲法第15(2)條款向大使館提出公民權的申請,但大使館問她有沒有結婚證書。
“依據大馬法律,如果一對夫妻沒有在馬來西亞註冊結婚,他們的婚姻關係就不受承認,如果照這樣的詮釋,我就是未婚媽媽,孩子的國籍理應跟媽媽,但是專員署叫我在專員署註冊結婚,以便申請兒子的公民權。”
申請一直沒有結果,直到2015年杪前夫生病了,他們在2016年以旅遊簽證回馬,過後用長期社交訪問準證(Long Term Social Visit Pass)逗留。
她回來大馬以後,才被國民登記局告知申請公民權要等6年。
一年要跑4趟移民局
“有時候丈夫的簽證批准和有效期跟兒子的不同,我一年就要跑4趟的移民局,每一次都要花一天大排長龍、官員要求的文件可能不一樣、每次申請也不一定批准。”
為簽證奔波了4年,直到兒子7歲,換成學生簽證才告一段落,但公民權申請還是沒有下文。
“我沒有收到一封信,沒有任何的回覆。”
她說,不知道比被拒絕更慘,被拒絕了還可以計劃下一步,不知道,就什麼都不能做,只能焦慮不安的等待。
已離婚成了單親媽媽
2020年杪第二個兒子出世時,順利成為馬來西亞公民,但她和丈夫婚姻亮起紅燈,在2021年畫上句點。成了單親媽媽後,她開始擔心大兒子的未來。
“如果是他自己選擇回英國,我不會那麼難過,但是如果他長大後拿不到公民權被迫離開大馬,那該怎麼辦?
“這是我的兒子,他在這裡長大,這裡是他的家,他應該獲得馬來西亞的公民權。”
為了兒子,她展現母則強的堅毅。後來她在網上找到了家庭前線組織(Family Frontiers),並積極配合與支援該組織的各種運動,和相同命運的母親為孩子爭取權益。
個案二
外國早產 女兒無公民權 黃錦嫦:申請6年石沉大海
她的人生一直是順遂的,完成大馬高級學校文憑(STPM)拿到獎學金到新加坡國立大學念本科到博士畢業,到中國從事博士後研究、戀愛結婚,一切都那麼的美好。
準備飛回馬前一天羊水破
2016年,懷孕32周的她準備飛回大馬待產前一天,穾然羊水破了,她緊急入院保產5天后,剖腹生下33周的女兒,就因為女兒在中國誕生,拿不到馬來西亞的公民權。
黃錦嫦為女兒申請公民權一年多以後,回到大馬向內政部跟進申請,發現申請被擱置沒有被處理。
“我很無助,不斷問自己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
她知道回來大馬生產,小孩會自動享有公民權,所以懷孕以後回馬做2次產檢,找好接生的醫生,準備好在馬來西亞坐月子,結果人算不如天算。
她早產時是離農曆新年只有3天,廣西的冬天非常寒冷,一切來得太突然,兩夫婦什麼都沒有準備,由同事帶著歐洲籍丈夫丈夫買必要東西,馬來西亞的家人申請緊急簽證飛到中國替她坐月子。
女兒2個月大時,她提呈所有文件向馬來西亞駐南寧總領事館為女兒申請公民權,也收到了專屬編號(No Rujukan).不過,申請一直石沉大海。
從女兒出世的2016到2021年,她不斷髮電郵向國民登記局和內政部跟進,但每次回覆都是“處理中”,後來被告知申請已交給內政部。她第一次回國探親時,親自到內政部查詢進展,“櫃檯告知我的申請還沒有No Rujukan,只是叫我等。”
黃錦嫦和丈夫都是研究熱帶生態學的專家。她30歲在雲南中科院西雙板納熱帶植物園做博士後,2017年在廣西大學任副教授。她說,如果大馬要國人到外面闖蕩後把科技帶回大馬,應該讓他們回家的路簡單一點。
2020年中國爆發冠病疫情,一家三口回到大馬,結果遇上馬來西亞封鎖。她和母親帶著4歲女兒搭火車到泰國申請90天的旅遊簽證回馬,接著申請6個月的長期社交探訪簽證讓女兒繼續留在馬來西亞。
2020年12月疫情加上合約到期,她選擇留在馬來西亞到私立大學當助理教授,丈夫在東南亞一所大學當副教授,女兒以外國人身分在馬生活、求學。
一度自責 沒早點回馬
經過了6年漫長的爭取,女兒還拿不到公民權,她一度很自責,家人也問她為什麼不早點回馬。
“但是後來我想開了,不是這樣的,作為女性的我們,有自己的工作,有責任和職務在身,我已在懷孕32周時申請產假,要回來大馬生產,這不關我有沒有提早回來生產,而是馬來西亞法律男女不平等的問題。”
她說,馬來西亞男子如果娶了外籍太太,就算在國外生產,孩子也自動獲得公民權,但是女公民與外國配偶在國外生子沒有這份待遇。
她最近在社交媒體上傳個視頻表達不滿,引起了廣泛關注。雖然大部分人同情和支持她,但也有人認為她的女兒拿不到公民權是因為她不是馬來人,也不會說馬來語。
“不是這樣的,這些都是藉口,根本是男女不平等,無關丈夫是誰、是什麼種族。”
指男女不平等為問題根由
有人說孩子的公民權肯定是根據爸爸的國家,她反駁:“不是這樣的,根由就是男女不平等。”
也有人批評夫婦想給孩子擁有雙重國籍,她坦言,如果大馬的申請過程順利,今年6歲的女兒會擁有2個國籍,但她到了21歲必須選擇放棄其中一個國籍。
“我們不是貪心,只是想要更容易地撫養女兒。”
她說,有一些人反對媽媽在國外生下的孩子自動獲得公民權,是因為他們沒有看到這些媽媽的初衷,也不瞭解對她們生活造成的困擾,如果有更多人理解了,相信一定有更多的人支持她們。
她表示,女兒會唱馬來西亞國歌,努力學馬來話,“她是我這個馬來西亞公民的女兒。”
最大願望帶孩子領MyKid
如今,她最大的願望就是帶著女兒到國民登記局拿MyKid身分證。
“我希望有那麼的一天,那是我今生最大的盼望……”
個案三
蘇麗:堅持爭取公民權 “制度不改 孩子怎麼辦?”
蘇麗為女兒申請公民權長達5年一直被拒絕,直到一次她憤而到時任內政部長拿督斯里希山的推特“質問”和“投訴”後,公民權很快就到手,但是她最大的感覺不是喜悅,更多是心中那一團燃燒的正義之火。
“我的成功是純粹的幸運,不是制度的改善,其他跟我一樣相同命運的媽媽,她們的孩子怎麼辦?”
於是她加入了家庭前線組織,肩負起主席的責任,至今仍堅持的和爭取孩子公民權的媽媽站在一起,為漫長的爭取女性平權之路做出貢獻。
使館給錯誤信息可獲公民權
2007年蘇麗肯柏在美國修讀碩士課程時,和美國籍丈夫結婚,她很快就懷孕,但屈指一算發現,她懷孕8個月時正是她的碩士論文答辯的時候。“我知道航空公司在孕婦懷孕最後一個月,不會讓孕婦上飛機。”
當時她還是一位學生,不清楚法律是怎麼一回事,但她知道孩子在外國出世,要拿馬來西亞的公民權會很麻煩,然而她又不可能提早回國生小孩而缺席論文答辯。
儘管她和丈夫在美國求學,但是他們一開始就計劃回到馬來西亞,她想把自己所學的專業帶回國,為國家服務一邊照顧家庭。
回國到登記局才發現需申請
為了解決難題,她努力做功課、研究、諮詢。打電話給馬來西亞駐美國大使館、寫信給所有她需要的人,確保孩子在美國出世後可以獲得馬來西亞的公民權。
蘇麗肯柏獲得大使館答覆是:只要孩子出世的一年內回國,向國民登記局登記,就可以拿到公民權。
“我問了這麼多,也有了大使館的確認,就放心在美國生產。後來帶著5個月大的女兒回國,到了國民登記局才發現不是那麼一回事,官員說我們需要提出申請。”
重複母步伐不斷奔波
這個消息對她是晴天霹靂,等於她要開始另一個惡夢,重複媽媽的步伐,不斷的進出移民局。
蘇麗肯柏的媽媽是華巫混血兒,嫁給德國籍的父親,她和妹妹在德國出世,她4歲時和母親回大馬,經歷了難忘艱辛的簽證之跑(Visa run)。
“那時候我們拿的是6個月社交訪問準證,簽證要到期的前2個月,就要重新申請,媽媽會把我們從學校帶出來,到新加坡申請簽證。”
那是一段不快樂的回憶,每一次簽證之跑,母親都很壓力,在德國工作的父親幫不上忙,所有事情媽媽包辦。
“我們住在柔佛,要去新加坡兜一圈回來申請簽證,但是移民局官員看到護照有效期還剩一個月左右,可能會不允許我們入境大馬。”
“你可以想象嗎?我們的家離新加坡15分鐘而已,卻可能回不了家。”
但媽媽堅持不放棄申請,兩姐妹最後拿到永久居留權,她也在18歲申請到公民權。
以為一切痛苦已經結束,如今她卻踏上母親經歷的煎熬之路。
看不見未來路 致婚姻破裂
“法律對於女性在國籍傳承權的歧視,移民局冗長繁瑣的程序,是導致我婚姻破裂的主要原因。”
蘇麗一個人帶著女兒兩邊奔波,一邊申請社交訪問簽證,一邊爭取女兒的公民權,在冗長繁瑣的手續和看不見未來的路,把她和丈夫的愛情磨光了。
“申請簽證不是那麼順利,要準備所有的文件,證明是我的女兒、要請假,花幾個小時,又不確定是否可以拿到簽證,這很壓力。”
回到大馬,她獲得聯合國的工作機會,出任項目經理。但女兒是非公民,被生活磨得焦頭爛額。
“我是新手媽媽,也是新進職員,想要做到最好,卻經常拿假帶女兒去移民局,我是唯一可以替女兒申請簽證的人,前夫很難找到工作,一個人支付所有的賬單,所有的東西都依賴我一個人……”
面對收入的不穩定、看不見的未來、沒有安全感的生活,她很累,後來婚姻畫上句點。
向內長請願 爭獲女兒公民權
蘇麗認為女兒獲得公民權只是一場“意外”和幸運。
她說,2010那一年,出任內政部長的希山慕丁承諾會讓海外產子的大馬婦女為孩子申請公民權時更簡易,內政部會在行政上做出修改。
“他們知道這是問題,但這代表他們不打算修改法令,只是在行政上做出修改。”
希山慕丁在推特上做出這項宣佈後,蘇麗女兒的申請在2010年秒被拒絕,因此她在推特上聯繫部長,沒想到他會回應我。”
在時任內長希山推特質詢
“我在他的推特寫道:你說會讓申請變得更容易,要在行政上做出修改,但是為什麼我的女兒的申請會被拒絕?”
希山在推特標籤了時任移民局總監,過後派特別官員跟進和協助她重新提出申請。幾個月數,女兒就拿到了公民權。
她說,那個特別官員非常樂於助人,“我記得她說,知道這是很多母親面對的問題,他們將會努力。”
感嘆希山離任後 什麼也沒變
她感嘆,非常可惜的是,2011年自從希山慕丁離開內政部以後,什麼改變也沒有。
蘇麗肯柏所獲得的一份國會記錄(Hansard)顯示,希山慕丁宣佈推出行政新條規後,從2010年至2021年10月11日,依據第15(2)條文,大馬女性與外籍配偶在海外產子的公民權申請數據有了突破性的增進。
從2010到2021年,12年來共有6296宗的申請,但是批准的只有951宗,蘇麗說,希山離開內政部後,移民局恢復了以往的運作。
根據這份記錄,2010年批准249宗、2011年384宗、2012年203宗,2013年跌至33宗、2014年33宗,2015年只有23宗,2016年開始跌到個位數,只有5宗,2017年8宗、2018年2宗、2019年8宗、2020年3宗,2021年沒有批准任何申請。
內長韓沙:謹慎評估耗時
內政部長拿督斯里韓沙再努丁在近接受星洲日報專訪時有針對公民權課題回應道,他在2022年批准數千份公民權的申請,不過有關申請涵蓋所有組別。
他認為,大馬公民權是我國最高級別的賞賜,所以內政部在處理公民權申請都是以個案來處理,不會隨意批准申請。由於必須謹慎考慮與評估申請者的訊息,所以處理時間會費時。
個案四
非公民身分 放棄婚姻 德米娜:公民權等了28年
她是一個出色的媒體工作者、也是性別平等社運分子、製作人和電視節目主持人,擁有自己的傳播諮詢公司,但是她等待那一紙公民權,已經長達28年。
德米娜高斯姬(Tehmina Kaoosji)說:“我是新聞從業員,我報道政治、經濟和大馬日常新聞等,但是有一種感覺:我還不是正式的馬來西亞人。“”
比起很多同病相憐的人,德米娜的情況好一些,她擁有紅登記,即永久居留權,但是她還是要承受非公民身分帶來的種種煎熬,甚至因此要放棄婚姻。
她是大馬華裔母親和印度國籍父親的結晶品。母親結婚後決定在印度生活,德米娜高斯姬38年前在印度出世,擁有印度國籍。
母親在她未滿1歲就帶著她回吉隆坡,為她申請馬來西亞公民權。她10歲那一年,來自大家庭的母親因為要回國照顧外婆,一家人從印度移居大馬,從此以後,開始了她和妹妹及父親漫長的申請公民權之路。
學生簽證回國 國際學校唸書
她和妹妹以學生簽證回國,無法跟大馬孩子一樣享有免費教育和醫療服務,她們只能進入國際學校唸書。
她說,由於父親找不到匹配的工作,只能回印度就業,這也導致父母關係緊張。家裡都是依靠母親在國際學校教書,教補習來支撐。
“由於不是本地人,我們無法選擇進入本地大學,就算成績優良,也不能拿到獎學金減輕母親的負擔。”
她一直用學生證留在大馬,一邊申請永久居留權。
“我故意慢慢的修讀,直到有一年大學告訴我,實在不能再替我申請學生證了。”
那一年,她心中充滿了憂慮。
“我們一直在擔心,如果畢業了,該何去何從?我們該怎麼留在馬來西亞?”
她每個月、每3個月就要請假隨母親到移民局申請更新社交訪問準證,這樣的生活維持了一年多。經過15年漫長的等待,她和妹妹在2010年終於獲得紅登記,那一年她已經26歲,但還是非常開心。
有了永久居留權,她不需要申請工作準證,有了更多的自由,但還是有很多限制。
“例如我不能投票、想擁有自己的房子,房貸車貸,是依據外國人的條件。”
2021年是她們家庭艱難的一年。她父母感染冠病,8月時80歲的母親去世了,慶幸父親在2019年母親去世前獲得永久居留權。
母去世無法獲公民權
去年9月法庭宣判大馬女性在海外出生的孩子自動享有公民權,她和妹妹11月左右就到國民登記局申請公民權,結果又失敗了。
“官員告訴我們無法獲得公民權的證件,因為母親已經去世了,這讓我們非常失望。”
不想孩子步後塵 不敢奢望婚姻
戀愛、結婚、生子對於德米娜是遙遠的夢。
“建立自己的家庭,擁有自己的孩子,這些想法對我而言太遙遠,因為我經常要解決公民權的相關問題。”
更多的是,她不想孩子步上她的後塵,不想他們受苦。
儘管無法獲得馬來西亞公民身分,但是她從來沒有想過離開這個國家。
“我不僅在這個地方投資了我的時間,我的事業、我的熱情、我在這裡長大、我的家人朋友、我的同事都在這裡,我愛馬來西亞。”
至今還在為自己爭取公民身分的德米娜坦言,那是藏在心底的創傷。
如今,她的心中多了一份的使命,不只是要為自己爭取,還要為許許多多無法為自己發聲的大馬婦女以及她們的孩子爭取。
“很多像我的家庭一樣的人,想要留在馬來西亞,為什麼就不能簡單一點?”
“但那些來自不同家庭背景的,例如面對家庭暴力、重大財務問題的、酗酒或者精神問題的家庭。那些B40的母親呢?那些和印尼丈夫結婚,在印尼生孩子的馬來西亞婦女呢?她們怎麼辦?她們的聲音怎麼被聽見?”
她感嘆,馬來西亞是世界僅有25個國家,女公民跟外國配偶結婚後在外國產下的孩子,無法自動獲得公民權。”
盼大馬女性獲同等待遇
她說,很多受過高等教育,聰明,想為這個國家貢獻的人,但拿不到公民權,最終離開了。這肯定是馬來西亞的損失。
她希望這個課題最終帶到國會修改憲法,看到222名國會議員力挺,讓大馬女性獲得同等的待遇。
她說,做出一個讓國際接受的決定,給予女性平等的公民身分,只會讓馬來西亞有更多的收穫。
個案五
馬來婦2女兒在美出生 12年來未獲公民權
一個真實個案告訴我們,大馬女公民海外產子難以拿到馬來西亞公民權這件事,不分種族或宗教,而且會發生在任何女性的身上。
阿妮扎是3女兒的單親媽媽,分別為20歲、16歲和12歲。其中兩個女兒在海外出世,不能自動成為馬來西亞公民,最小女兒在本地出生,沒有問題。
她在美國求學時遇到印尼籍前夫,兩人結婚生子後,她希望按照伊斯蘭教方式養育孩子,由於文化和宗教學派不同,2009年,她決定帶著兩個女兒回馬生活。回來約一年後,生下第三個女兒。
自從離婚後,阿妮扎獨自撫養孩子,從事全職工作。獨自解決孩子的教育、醫療、財務狀況,還有為她們的馬來西亞公民權奔波。
12年了,兩個女兒還是未獲得公民權,還在用學生簽證在馬生活。阿妮扎最擔心的是一旦簽證到期,女兒將被送往印尼,一個她們從未到過的國家。
仍在等申請答覆
阿妮扎2010年首次替孩子申請公民權,一年後沒有給予理由就拒絕了。過後她又提交3次申請,由於沒有說明拒絕原因,她不確定自己是否犯同樣的錯誤。至今,她還在等待2017年提出最後一次申請的答覆。
沒有公民權,阿妮扎每年都要為兩個孩子奔波於學校、教育部門和移民局獲取學生證,沒有公民身分,生活和教育費都是負擔,明年二女完成中學教育升大學,她的負擔將翻倍。
阿妮扎受訪時強調,根據伊斯蘭教的教義,所有人類,無論男女在等級和地位方面是沒有區別。她希望政府關注像她一樣的馬來西亞婦女的狀況,儘快為大馬女性在海外出生的孩子發放公民證件,她們沒有理由承受這樣的痛苦。
長女:成績好也無法申請PTPTN
納迪拉是阿妮扎的20歲長女說,她不能享有一些權益,例如她沒有資格參加教科書貸款計劃,儘管學業優異,她不能申請進入寄宿學校。完成中學後,她也無法申請任何獎學金,也沒有資格申請國家高等教育基金(PTPTN),因此不得不拒絕各大學和學院的錄取通知,尤其是政府大學(IPTA)。
她目前以國際學生念電腦法醫學學位,由於沒有獎助學金,每學期支付8000令吉的學費,也無法代表學校參加比賽。
持學生證不能兼職掙錢
同齡朋友開始兼職掙錢,她只有羨慕的份,因為持有學生證持不能工作,想幫補家裡也不行。
她擔心在這個生長的土地上,一直沒有合法身分。
“這是很令人沮喪的,我失去很多機會。只因為我出生在海外,儘管我是從馬來西亞媽媽的肚子生出來的,並且幾乎在這裡度過了我的人生。❞
個案六
父娶非法移民不能註冊 無知連累4姐弟無國籍
這是一宗典型因為成年人的無知,最終讓4個孩子淪為無國籍小孩的悲劇。
父親愛上了被騙來馬來西亞非法工作的中國籍媽媽,但因為她是非法入境,不能註冊結婚,2人生下4個孩子,在為第四個孩子申請報生紙時被國民登記局官員發現,最終母親被遣送回中國,留下當年分別只有6歲、4歲、1歲和2個月大嗷嗷待哺的孩子。
從此,他們再也無法像其他孩子一樣,有母愛的呵護,而且因為父親教育不高,沒有能力撫養4個孩子,生活陷入崩潰,迫使四姐弟要各分東西,從此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
四姐弟以學生證在馬逗留
更大的悲劇還在前頭,由於母親是外籍人士,又沒有合法婚姻,四姐弟成了無國籍小孩,12年來一直以學生證在馬逗留,大姐蕭銘慧今年杪即將步入18歲,考完了SPM,但沒有國籍、沒有學生證,她陷入深深的迷茫,未來該怎麼辦?
“我不能工作、不能開設銀行戶頭、不能考取駕照、沒有護照,不能出國,我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她的父親蕭天龍只是一名羅裡司機,沒有能力讓她繼續升學,她坦言自己也不是念書的料,所以打算出來學手藝工作賺錢,但因為無國籍的身分,她什麼都不能做。
蕭天龍:以為有報生紙就夠
只有小學教育程度的蕭天龍,以為孩子可以拿到報生紙就沒有問題,不知道那只是一張出世證明,而且還註明了非公民的身分(BUKAN WARGANEGARA) 。
他替第四個兒子報生時,國民登記局發現其太太是非法居留,給了他2個選擇。
“官員說,一是把太太和剛出世的小兒子送回中國。第二是遣送太太回中國,兒子留下來,才能發出報生紙。”
他說,為了不讓前面3個孩子感到不公平,質疑為何小弟可以有中國公民權他們卻沒有,他忍痛做了第二個選擇。太太被遣送回國時他34歲。一個沒有學識、沒有依靠的男人,陷入崩潰。
“我是單親家庭長大的,只有母親,我和弟弟相依為命,太太被送回去的幾個月後,母親又去世了,那時候我真的很亂、不知所措,也不能工作,生活真的要崩潰了。”
後來4個孩子被迫分開。在教會的安排下,7歲大女兒送去巴生的兒童院、二女兒送去柔佛州的兒童院、大兒子送去了佛教會的孤兒院,幾個月大的小兒子被一個好朋友接回家照顧。
這個家,散了。
申請公民權11年 2次被拒
柔佛距離太遙遠,蕭天龍一年只見孩子一次,二女兒後來也送到大姐那家兒童院。大兒子4、5歲時被發現患有學習障礙,由蕭天龍接回家,因為擔心他寄宿在特殊學校會被欺負,他就把兒子帶在身邊,駕羅裡時也跟著。
他是在大女兒6歲時,從院長口中獲知孩子是非公民,才走上為孩子申請公民權的漫漫長路。但不論是自己去布城申請,還下通過政黨、教會的律師協助,都沒有著落。11年來收到2次被拒的回函。
2020年2個女兒從兒童院搬回來,小兒子週末也會回來。
家,終於團圓了。
母另結新歡拒回馬
蕭天龍坦言,2010年太太被遣送回國的時候,星洲日報曾經報道4個孩子沒有公民權的新聞,也引起了時任內政部長的關注,派出官員接洽,並表明只要他太太在中國有了護照,可以安排她來大馬合法註冊結婚,孩子就可以拿到公民權。然而,這麼靠近公民權的機會,卻因為太太在中國已經另結新歡不想來馬而錯失了,4個孩子繼續淪為無國籍的孩子。
對於4個孩子的困境,蕭天龍深深的愧疚,自己的無知,害了孩子。
“現在我已經40多歲了,不懂還可以活到幾歲,我是駕羅裡的,不懂什麼時候會發生意外,萬一我離開了,孩子還沒有拿到公民權,那他們的未來該怎麼辦……“
蕭銘雪:想變人才 獲公民身分
二女兒蕭銘雪自從知道自己是無國籍的身分後,更努力發奮讀書。
“我想讓自己變成人才,那政府就可以給我們公民身分,讓我留下來。”
這樣的話,聽了讓人心疼。
蕭銘慧:18歲後難獲公民權無助
儘管遭遇這麼多挫折,他們還是沒有放棄爭取公民權。蕭銘慧用盡各種努力尋找可以幫助四姐弟拿到公民權的人。
“我很擔心、很無助、很彷徨,也不能工作,律師告訴我18歲以後很難拿到公民權,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銘慧坦言,開始會有埋怨。
“曾經我真的怪他,為什麼要讓我們陷入這個狀況,但是看到爸爸這麼奔波、這麼努力替我們申請,就不忍心怪他了。”
只有小學程度的父親,這麼多年奔走申請他們的學生證和公民權,快要變成了半個專家。
如今這個家庭,只希望可以遇見生命中的天使和貴人,儘早協助他們實現多年的夢想,給孩子一個看得見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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