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剧场叶伟章导演的《甲虫之梦》剧情,除卡夫卡《变形记》内容,还另有一个新闻剪报故事:15年前一名女子因被强暴而怀孕,她生下孩子,却变态地与男友一起禁闭孩子至今,并允许甚至协助男友强暴孩子。故事很惊悚,感觉像日本导演和田勉的电影《禁室培欲》系列 ,这是日本特有的一种禁锢类电影。至此猛然想起本剧剧名在所有的载体上显示时,用的是掺杂了日文“の”(中译:之或的)的《甲虫の梦》,预告了戏剧会糅入某种日本元素,这个元素的糅入让全剧弥漫一种深沉、忧郁、凄厉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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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剧所谓“梦”的营造,或生发于成语:人生如梦。苏轼的“人生如梦”,是一种对人生的感慨,有大彻大悟、超脱尘俗的味道;卡夫卡的境界也是如此。所以他通过《变形记》的主人公格里高尔(本剧称葛勒)的梦:竭尽全力攒钱,让全家人过着甜蜜温暖的日子,来塑造一个被社会同化而失去自我的悲剧。在小说中,格里高尔在变形之后,首先不是担心自己的健康状况,而是担心公司会解雇他,担心自己无法继续的社会角色;剧中被强暴禁锢的女孩,想像并描绘着与自己作伴的甲虫梦,然后说自己的梦在夜里死去。
戏剧充分发挥双线结构优势,让两条线索,两个故事彼此映照、对比、交叉、重合,为戏剧主旨传情达意。同时,一静一动、一喜一悲、一重一轻的场景交替,形成跌宕起伏的戏剧节奏,也带来空虚与深邃交错的空间感。在这里“梦”和“虫”这两个符号也是连接《变形记》与《禁室女孩》的一条绳子,编剧利用这条绳子让戏剧的转场自然流畅。
本剧处理《变形记》内容,基本删除格里高尔的戏份,也无任何演员扮演他,最后的他(虫)的“出现”,是其他扮演家人的演员与“虫”的无实物表演“对手戏”来表现的 。这样的处理有明显的优势与劣:优──充分调动了观众的想像力、剧场调度的灵活与演员的表现;缺点是主人公变虫前后的心路历程也一并抹去。这无形中对观众明了戏剧线索和理解人物行为设置了障碍。有观众不理解为何家人会相信葛勒已经变虫,而不去寻找失踪的他?这让我思考改编戏剧的主体,即便当编剧站在阐释经典的立场来改编时,观众还是要阅读原著,才不会找不着北?另外更重要的是,删掉主人公的戏,对观众感受本剧的悲剧是一种稀释。或许编剧意识改动带来的破坏,于是有禁室女孩这个人物的加入。在编剧的全盘布局里,禁室女孩某种程度上就是格里高尔的替身,一样被遗弃、被伤害、被侮辱。
闹剧手法的表演策略
谈一下本剧的导演手法和演剧法。从开场前的演员躺在演区地板上营造视听气氛(可惜被开场报告打断了)、地板上的抽象画、演员进出场手持小蜡烛、台词的多声部朗诵处理、舞台动作的舞蹈化设计……强烈展示表现主义戏剧的样式。当然大部分肢体剧也是借用了表现主义手法,所不同是本剧还有相对固定与完整的人物塑造。本剧的《变形记 》部分,演员穿上划一黑白戏服,一律戴彩框无镜片眼镜。在扮演不同人物时,通过不同镜框颜色来区分。这确实灵巧机动,并让观众把注意力集中到演员的表演与肢体表现。据说本剧训练与排演时长半年,确实是日子有功,从演员身上可以看出训练的成果。肢体戏常是一种群戏,本剧虽有相对固定角色,基本上还是群戏安排。所谓策群策力,同心同德,成就一台戏。这一部分最有趣的是闹剧手法的应用,虽然一开场觉得突兀,但很快也渐入佳境。用闹剧来表现悲剧,几年前有个儿童剧《卡夫卡变虫记》也曾闹了一回,可惜只是为闹而闹,不得要领。而本剧的闹剧处理,在内容与节奏安排上,还真做到了闹极生悲的结果。表现主义戏剧不满于对外在事物的描绘,要求突破事物的表相揭示其内在的本质。本剧就是通过夸张放大的闹剧手法,看起来浮夸做作的表演,却是一种艺术策略──反衬变异主题的严肃与深沉,凸显了悲剧内核。虽然前文提到悲剧因角色处理有所稀释。
体验不同演剧方式
有观众不满本剧手法,谓之老旧保守。老旧一言不假,因为打从斯特林堡发表表现主义大作《去大马士革》,距今也124年了。但艺术手法老旧有什么关系呢?手法无所谓新旧只有合适与否。当今我们剧场常用的手法里有哪些不是老旧的?写实主义手法比表现主义更早50年,而所谓后现代戏剧也超过60年了。至于说保守,那就说错了,是这位观众自己眼神不好没看出来。“禁室女孩”梁兆雯的表演方式恰好与《变形记》群戏的表演方式相反。这里说的相反不是指喜剧与非喜剧的区别,而是梁兆雯的表演更多是体验演剧方式(台词部分),虽然当中也混合了一点“表现”演法(肢体表现)。由于这样安排,让她有更多的展示机会,其中强奸戏的肢体表演和大悲咒的梵唱,尤其后者,接近撼人心魄的效果了。另一场用人称转换来结构的多声部朗诵:我的父亲是谁?似乎溢出了禁室女孩寻父的范畴,形成更大的意象指涉──所有的自我身分认同和父祖由来的追问,引人遐思。
两种对立的演剧法混合在一起,是一种实验。实验就要突破单一的方式,就不是保守态度了。但关键不是保守或突破,还是合适与否?有观众反映开始无法将两组表演连接起来,这是挺自然的反应。因为一个热闹、“浮夸、做作”,一个阴冷、深沉、“自然”。但随着时间流逝,场景更换,观众也就适应了戏剧的呼吸与节奏,被带领到作品前,细品当中真意。导演的手法也就是相反相成,就像喝一种饮料:鸳鸯──咖啡的苦涩与红茶的醇甘,让人睡意全消,眼放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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